弦合摇了摇头,带有几分审视意味地看她:“君侯曾亲去越州,当时齐老夫人对两家婚事已有犹疑,再加上后来君侯出质长安的流言甚嚣尘上,连贩夫走卒都知道的,你堂堂齐家大姑娘会闭塞至此,毫不知情吗?这期间数月,你从未露面,一昧装聋作哑,眼见当初要入长安为质的公子成了君侯并要另娶他人了才出来喊冤叫屈,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你祖母拒绝成婚的时候你在哪里?君侯要入长安为质的时候你在哪里?你那时是害怕了吧。怕出嫁从夫,远走他乡,不能尽享荣华不说,还要过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那既然当初害怕了,这个时候又出来说什么委屈呢?路都是你自己选的,谁又逼过你了?”
齐沅湘被弦合句句剖析,难堪至极,她自出生以来便是众星捧月,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人群中原先指责弦合的那些人都将手指向了她,细语窃论,连缀成一片,不肖细想就知道是什么样的话。
她情急之下越发口不择言,“我祖母逼过我,她不许我见君侯,不许我嫁给他。”
话音一落,只听一直站在阶前不曾言语的陈麝行轻呀了一声,嘲弄地道:“齐家不愧是越州世家,好森严的家规。”
弦合冷笑:“那时齐老夫人不许你见,你就闭门不出,可见齐家不光规矩严,你还是个孝女。而今你却当街拦我,反诬我拆了你的姻缘,如此不成体统,怎么这个时候你们齐家的家规和孝道都不管用了?莫非这样的行径是你那祖母指使的?”
旁观者议论纷纷,颇有对今天这场闹剧的恍然彻悟。
齐沅湘阴骘地盯着弦合,收敛起了她刚才那般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如两军对垒般,恨意凛然地站在街心。
人群中涌出几个壮汉,凑近齐沅湘道:“姑娘,我们回去吧。”
这几人刚才一直躲在人群里,甚至在众人对弦合横加指责时还煽风点火,如今眼见齐沅湘落了下风,便出来要她走,越发印证了刚才弦合的猜测,今天的事绝不是偶然,而是齐家有意为之。
她要是个软弱的,胆小怕事的,还真会被有备而来的齐沅湘压制了下来,借着不知情理的百姓之口,把她的名声连同江叡的名声毁个彻彻底底。
想到这一层,弦合那几缕对齐沅湘单薄的同情怜悯瞬间消散,抱着胳膊,冷诮地回看她。
齐沅湘在家仆的拉扯下匆匆离去,当街看热闹的人也随之而散。
陈麝行从身后靠近她,砸了咂舌:“我倒有几分庆幸,看来这君夫人也不是好当的。”
跟那卑鄙至极且尽会使阴邪手段的齐大姑娘相比,磊落的陈麝行不知可爱了多少倍。弦合摇了摇头:“晚楼的契据我会派人送到你府上的……”她目光掠过街巷,话音一滞,冲陈麝行道:“我先走了,你也快回家去吧。”
万俟邑是出来拜访故友的,远远看见这里人烟喧阗,便来看了一眼热闹。他行至街巷尾,便站住了不再走,等了一会儿,弦合果然从后面追上来,笑道:“万俟将军,许久不见。”
万俟邑朝她颔首,沉静道:“三姑娘,你实在不该这样对齐大姑娘,齐家势大,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弦合一怔,收敛了笑意,往街巷边侧的绿杨荫里靠了靠,沉定道:“我若是不这样对她,那她就会这样对我,人言可畏,市井的蒙昧之言有时比利剑还锐,能见血封喉。”
对方冷淡地垂下眸,沉默片刻,道:“可你已经是君侯礼聘之妻,木已成舟,不过是忍受些非议,并不会有什么损失。”
“非议?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临羡也没有做错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非议?”
此话说完,她看着万俟邑的神情,觉出些蹊跷,问:“可是朝堂里发生了什么?齐家做什么了吗?”
万俟邑默了默,道:“没什么,你不必担心,我只是近来有感于齐家的手段,担心他们动不了你,会对伯瑱下手。”
弦合神情倏然大变,心中涌出几许不安。
*
靖州
余思远近来早出晚归,甚至是彻夜不归,或是留宿于军营,或是干脆领兵出去借着夜色掩护去侦察边境地形。
今日是十月初九,他没去军营,也没回家,由副将徐年安排,去了靖州最大的秦楼楚馆,妙香坊。粮监道正好来送军粮,文寅之碰上换了便服要外出的余思远,瞥了眼他身边的徐年,问:“余大将军这是要去哪儿?”
余思远拄了根乌檀木的拐杖,墨绿丝绸长袍如流水般沉淀而下,将他装扮得像是缙绅之家外出经商的商贾一样,淡了英武气,反多了几分雍贵气。
脸上掠过几分不羁笑意:“妙香坊,没去过吧,走,哥哥带你去。”
文寅之自然知道那是眠花宿柳之地,顾虑地看了看徐年,将余思远拉到一边:“你怎么回事?那种地方是你去的吗?还有那个徐年,三姑娘早就是嘱咐过你,他是齐家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让你提防着,你怎么还要跟他出去?”
余思远眼底尽是通彻的精明,但却大而化之,不甚在意地揽过文寅之的肩膀,含糊道:“别啰嗦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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