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合。”
江叡的声音朗越,顺着风吹归来。
弦合瘪了瘪嘴,不情愿地回身,轻轻拂了拂,道:“三公子,甚巧,甚巧。”
江叡穿了一件暗绣堆砌的华丽黑袍,暗哑的金麒麟盘桓在几乎曳地的长袖上,发髻上簪一根墨玉,很是雍贵温雅的模样。
他微微靠近弦合,唇角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听说今天卫家来议婚了,怎么,害羞所以躲出来了?”
弦合瞥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江叡不愠不恼,只风轻云淡地道:“卫鲮若要娶你,你便要嫁吗?你可想好了,这是终身大事,一旦尘埃落定可没有后悔余地。”
弦合垂下眼眸,地上落了一层霜,纤纤薄薄的,她复又抬头,道:“这不关你的事。”
江叡漆黑深邃的曈眸冷了几分,如同霜降,将视线从弦合身上移开,清冷道:“伯瑱向我请辞,说要去靖州。这是你的主意吧?”
他见弦合不说话,又道:“其实他去靖州挺好的,现下局势复杂,我不一定能护好他。你若是得空,也可提醒他小心提防他那个副将,但不要把话说得太明显,他不胜心计,别打草惊蛇,让人再算计了。”
弦合点头,正要走,忽听背后有人叫江叡,一声软濡的嗓音,婉婉转转,带着南郡的腔调。
“临羡,你在跟谁说话?”
弦合细看,见来人穿了一身菡萏锈红长裙,披着同色的软绸披风,鬓发高束,银簪数根,眉目美的令人惊艳。
江叡微微一愣,扔下弦合回身去从侍女手中将她接过来。
第34章
弦合在那大美人的注视下,慢吞吞地上前,端袖揖礼:“参见夫人。”
这位明眸皓齿,明艳动人的大美人正是江叡的生母,魏侯的如夫人裴氏。她视线轻飘地打量着弦合,带了几分好奇,几分探究。
“母亲,这是余府三姑娘,是伯瑱的同胞妹妹。”江叡在一旁介绍。
裴夫人了然地点了点头,又回身看了儿子一眼,清丽狡黠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意味深长地道:“我方才见临羡在这里与三姑娘说了好长一会儿话,他这个闷沉性子,往常都是见了姑娘恨不得掉头就走的,如今能有这番长进,真是难得。”
江叡歪头狠剜了自己母亲一眼,清冷的外表下,耳朵尖沾了一点红,如同春意朦胧的雨幕里,初绽枝头的花苞,红得相当含蓄且耐人寻味。
弦合尴尬地轻咳了几声,“臣女家中还有事,先行回去了。”
说罢,一收袍袖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仓惶,匆匆忙忙地上马车,小厮正在前头擦着辔头,见她回来,疑道:“姑娘不是刚下马车?怎么这就要回去了?”
她以余光瞥见裴夫人和江叡在看她,又恨又恼,冲小厮叱道:“驾你的车,哪那么多废话。”
小厮平白被骂,灰溜溜地耷拉下脑袋,不敢赘言,麻利地牵过马车。
裴夫人望着徐徐而去的余府马车,收敛了笑意,问:“这就是你的心上人?”
江叡微低了头,再抬起时已是一如往常的清淡,“母亲是听见什么流言了么?”
裴夫人幽幽地横了他一眼:“我是你母亲,还需要听什么流言,你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她垂眸敛思,颇为忧虑道:“她是镇远将军的嫡女,怕是做不了妾,或是让你父侯亲自去说……”
“我不会让她做妾。”江叡将洒向绵长街道的视线收回来。
裴夫人忧色更深,“那沅湘怎么办?与齐家的婚事是一早定下的,就算没有三书六聘,可凭我们之力轻易更改不了。”
江叡唇角一勾,噙上些许散漫笑意,瞳眸中却凝着极深极重的光,缓慢地问:“母亲,在你心里,是儿子重要些,还是权势重要些?”
裴夫人为难地抿唇沉默,半晌,踌躇着道:“都重要……”被她儿子尖锐的目光一戳,忙说:“你重要,还是你比较重要。”
江叡抬手揽着她的肩,墨色缎袖泛着流朔的金光,垂洒而下,铺陈在身后。
“那不就行了。”
他将裴夫人扶上马车,裴夫人还是不放心,屡屡回顾:“我瞧沅湘对你痴情的很,齐老夫人又那么惯着她,怕是不好推脱啊……”
江叡充耳不闻,将母亲塞进马车后,拂下幔帘,反身上马,只甩给她一句话。
“别瞎操心了。”
*
弦合排场甚大的出门,却有些灰溜溜地回来,一入家门,只觉侍女们脸色都不对,皆垂眉耷目的,好像生怕惹祸上身似的。
她正奇怪,母亲身边的贴身侍女碧儿偷偷附在她耳边道:“方才卫家大老爷来了,提出与三姑娘缔结姻亲的事,老爷不答应,楚夫人跟在身边也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双方言辞不善,不欢而散。现下老爷正在前院发火呢,姑娘还是当不知道,躲着些吧。”
弦合愣怔了片刻,“父亲为何不答应?”
碧儿道:“姑娘有所不知,卫家在琼州确实算得上名门望族,当年的卫辽督使也是真正风光。可这卫督使有一个结义兄弟……”她回身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据说当年也是因为这个义弟反叛了朝廷,他才不得已辞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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