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寅之敛眸沉思片刻,道:“此事需得小心谋划,齐太守不是寻常人,若是用了熟面孔来假传魏侯令,会被认出来的。可若是用生人,又得是来路可靠的,又得将关键事交代清楚,怎么看都需要费些时日。”
弦合盯着他,道:“三天,若是三天之内你无法筹划详实,那就我来。我会在这三天内找到合适的人选,你只要将我要的衣裳和器具准备好就成。”
文寅之又急了:“你能有什么办法?你是外来客,人生地不熟的。”
“你管我用什么办法,反正三天为期,到时候你到蓬莱客栈找我。”
说完,不等文寅之给出回应,她就起身,往桌上放了碎银子,大步流星地下楼。
自来的路上她在街市上见了许多当街卖艺的,粘上胡髭,能将所扮之人演的惟妙惟肖。她自街上徘徊许久,挑中了一个扮演蔺相如的戏子。大约二十余岁,扮相俊美,言辞流畅,看上去颇有些特使的风采。
她花了十两银子将他请进客栈,一路上也知道他名叫陈兰生,是随同师父来越州卖艺的楚人。
陈兰生容色极美,刚一入客栈就收获了许多注目,掌柜站在柜台后愣愣地看着,等两人上了楼,如梦初醒般,忙弯身回内院。
隔着道屏风,掌柜道:“这富家公子也不是什么规矩人,才来了第一天竟就带了个美貌戏子回来,两人上了楼,关起门,就没了动静。”
屏风后没了声音,掌柜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那人道:“你让小二上去送些点心,仔细盯着。”
掌柜好奇心大盛,问:“主人与那位公子可是旧相识?”
屏风后又没了声音,昏黄的油灯光落在上面,勾勒出凛冽的轮廓,他觉得这屋内一下子冷滞,如同有凉风顺着脚底往上钻。
他打了个哆嗦,忙说:“小的多嘴,马上去办。”
说完,逃似得出门。
弦合正搜集着前世关于官场礼数的记忆,耐心教着这陈兰生,又顺道逮住进来送点心的小二要了卷软尺,给陈兰生量了尺寸,打算给文寅之送去,让他准备着。
陈兰生在外流浪多年,知道察言观色,本不是个多话的,可看弦合这一番做派,又惊又疑,按捺不住,道:“公子,我虽是个卖艺的,可是个规矩人,有些事是不干的。”
弦合一愣,见小二瞪圆了眼珠,像是觅得什么辛秘一般,脚底抹油地出去通风报信了。
弦合眨了眨眼:“你想得美,就算你肯,我也不肯。老实待着,把我刚才教你的再练练,银钱少不了你的。”
陈兰生如蒙大赦,果真将那些拗口的说辞练的炉火纯青,等到了子时,弦合趴在桌上昏昏欲睡,他还在铜镜前琢磨着体态姿势。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深夜的客栈极静,声音显得格外震耳,好似是蕴了怒气在里面。
弦合被吹进来的冷风打得直哆嗦,迷蒙着睡眼看过去,又揉了揉眼,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而在镜前正铺展身段的陈兰生也愣住了,怔怔地盯着门口隐隐含着怒气的俊秀公子。
弦合打了个哈欠,双眸便莹上了水雾,隔着朦胧看向江叡,见他冷笑着瞥了眼呆愣的陈兰生,道:“你出去。”
陈兰生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寒之气骇得忘了问问他是谁,躬着身子灰溜溜地出去。
弦合朝他招手:“唉,别走……”
桌前的椅子被推开,江叡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面,居高临下地审视弦合,“这深更半夜的,挺有兴致啊。”
弦合被这话里的讥诮和一丝丝说不清道不尽的酸气蒙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有什么兴致!我是……”她刚要将计划和盘托出,倏然觉出不对来,转而盯着他:“你早来越州了,一直盯着这客栈,为什么不来找我?”
江叡将视线移开,“我这样做自是有我的道理。”
“你有什么道理!”弦合扒着桌角,怒气冲冲瞪着他。
江叡道:“我有自己的计划,若是太早来找你,你沉不住气非要去救陆偃光,会打乱了我的大局。”
弦合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仿佛江叡已稳坐钓鱼台,而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拖后腿的。哼了一声:“我也有计划,而且不用你管。”她朝外张望,喊道:“陈兰生,你快给我进来,时间紧迫,你躲出去干甚……”
嘴上一阵盈实的温热,被人拿手捂住,江叡站在她身旁,语气里含着危险的意味:“天色已经晚了,他不该进来了。”
第41章
弦合愣了愣,将他的手扒拉下来,瞪圆了眼睛,可气势却莫名弱了下来,耳根微微有些发红:“有……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江叡一怔,握住了手,只觉上面指尖萦着一点点滚烫,丝丝入肌理,顺着经脉散开,将他的心都扰乱了。他微低了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该知道男女之防,这么晚了,不能让个戏子在你房里住一宿吧。”
“让他出去,有什么话等白天再说。”江叡将门推到半开,想起什么,又回过头道:“别轻举妄动,我自有计划。”
说完,将门轻轻推上,走到回廊上见陈兰生还蹲在墙边,睨了他一眼:“我给你开了间房,在一楼,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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