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绵羊不由得看向那只欢快离开的蚂蚁。
它之所以可以抬走一块对它来说很了不起的菜叶,只是因为格温女士没有按死它吧。但它怎么会知道呢,它只为得到食物而庆幸。
——迪恩和山姆感了兴趣。
哥哥迪恩起身,一副要让蚂蚁死得不知所以的戏弄之情。格温女士立刻拍走了他伸去的手。她郑重地盯着他:“迪恩,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们要怀揣对其它生命的尊重,不然和外面那些邪恶污秽的怪物有什么区别。尊重是所有生命交流、共存的前提。”
“哼,奶奶瞎说。我怎么会是那些肮脏的东西?”
迪恩瞧瞧粉绵羊,立刻辩解道。
“迪恩,作为哥哥要懂事——其实你是知道的。为什么要表现出满不在乎的姿态呢?”粉绵羊看着迪恩,忍不住说了说,语气里不无责怪。
迪恩和山姆显然对粉绵羊毫无抵触情绪,点头嗯了声后就安份了许多,活像两个彬彬有礼的孩子。一时间,倒还让粉绵羊感到些许不适应。包厢里很安静,反倒像是这桌沸腾的火锅冷却了不少。
四个人安静地吃了会儿,很快,格温女士让服务员再端来两盘蔬果沙拉。粉绵羊很讶异于老奶奶的食量。她说自己从年轻起就只吃素食,绝对的素食主义者——话是这么说,可蔬菜水果其实也是生命。格温女士对此深感遗憾。
格温女士说,每次看到血肉,她一整天就吃不下饭。
粉绵羊笑了笑。存在注定是以毁灭维持的。“生命之间其实从来就没有平等的关系吧,彼此的眼里不过都是自己的养料……区别也许只在于,是同化活下去,还是彻底消失。”
放下碗筷,粉绵羊的视线停在仿若岩浆般翻滚的锅面上。她望着锅里那些菜和肉,像尸体不断沉下、浮起,在热气腾腾的血色浓汤中你来我往。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确信自己吃下的究竟是不是这里面的食物。
出了餐厅,迪恩和山姆便上电梯回房间了。
粉绵羊牵着格温女士的手臂。花园里冷清得寂静,风还不算大。她们咯吱咯吱地踩着雪,轻声细语的交谈。身后留下一长串浅浮的脚印。
“我怕等你们走了,自己依然陷在原地。有时候心里很明确,只是心底里,那种感觉,感觉似乎……”
粉绵羊停下脚步,她斟酌说:
“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再失去了。”
格温女士没有回答她,拉着她继续前进,回到了那处鱼池。格温女士让她走近些,自己站在后面。
“艾米莉亚,现在你失去的,如果是这块水池;而未来你将要拥有的,就会是那一泽汪洋……相信奶奶吧,你会明白的。”
粉绵羊站在斑斓的灯光里,目光闪动。
“因为,人心不会是固定的。时间会和这座假山上流下的细水一样,渐渐扩容起人生的精彩。每个人一路向前,多多少少都要失去的,没有谁可以承受所有的好事走到终点而还完完整整的。艾米莉亚,就像大孩子床底下藏宝箱里心爱的玩具,要割舍很难,可心底里,你一定知道它们并不是自己的全部——至少不是现在。”
“只是……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吗?”
“也许世间有许多事并不受自己的意志而改变。”格温女士走到粉绵羊的身旁。“但是,有心去寻找的话,认真点,总是能有所收获的。你知道,失去都没有绝对的失去,只是你看不见它去了哪儿,可它一定还在那儿。”
不久之后,在雪下大之前,粉绵羊将格温女士送回了酒店。酒店里明亮的客房已经越来越少。她很怕冷,更害怕黑暗,只是仿佛还有什么没做完的遗漏掉的事,这令她坐立难安。几乎没有犹豫,她折回了公园里。像是被什么牵引着。
第9章 第 9 章
格温女士聪慧极了。她的许多话同样可以让粉绵羊揣摩一辈子。粉绵羊独自走在小路上,踏着沉积的白雪。她一直低着头,心无旁骛地走了许久——直到她的思绪被清鼻涕彻底搅乱。
原本静谧的四周已经被枝叶的沙沙声覆盖了,鹅毛大雪如期而至。粉绵羊戴上衣帽,抬起衣袖擦擦鼻涕。索性,脚下的嘎吱嘎吱声还未曾消逝,这让她安心了不少。
“为什么这一处空洞怎么都找不到……”
她沮丧呢喃。实在是没有任何方向了。“难道只是我心里随意的感知吗?不,任何事都是有理由的,更何况我已经明确它不是由我产生的。”
“喂,那边的小姑娘。”
粉绵羊抬头环顾四周。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我在这儿,树下边。”
粉绵羊走过去,发现了这位倚靠在树干上的人。他裹着自己的大衣,正面容平静地等待着粉绵羊。
“先生,您怎么坐在这里?”
毕竟,旁边就是一张长椅。
这位先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你看起来好像生病了。”
“不,我只是太冷了。”
粉绵羊擦擦鼻涕说。
“有烟吗?我闻到了。”他微笑问。
粉绵羊盯着这位文质彬彬却很奇怪的先生。她从怀里拿出来,连着火柴递给了他。这么大的风,微弱的火焰始终没有熄灭。先生甩掉火柴,痛快地吸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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