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风景在我的眼里不断出现、消逝。他的背影却是从没有变过的,从来没有渐渐消失过。有时候,我会被吸引走视线,有时候,我会刻意闭上眼睛。可是,我也明白会有无处闪躲的时候。
只不过我知道,他的背影就在面前。一直都会在触手可及的面前。
“他总是这样子的。在我记忆里,一身行囊,总是在路上。”我笑了,我笑先生总是在吃满脸的尘土,总是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不过,更多时候我在疑问。
您能停下来让我问一句吗,您到底在追逐着什么呢?
拜托了,请停一停吧——帕奥里德先生。
即将毕业的前一天。在图书馆里看书时,我从卡带里忽然听到了一首歌。现在依然清晰记得那个旋律,一瞬间就让自己挺起身子的声音。歌声把我抓进意识里,让我看它和你完全重叠在一起。
我是无奈的,放下手里书的同时,也放下了自己的伪装。我想把耳机分享给你一只,亲手戴在你的耳朵里。也许这样,你就可以听见我的祈祷了:
“你一直在路上,风萧萧的路上;
多少金戈铁马,和多少雨雪风霜。
你一定在路上,征尘依然飞扬;
你将儿女情长,折叠好藏进戎装。
你总说越是风浪,越生出从容坚强;
你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挺起胸膛,
我多想变得和你一样……
我想你又在路上,你走得如此匆忙;
我沿着你的目光,追赶你的方向,
我看到鲜花开满山岗。”
——只怕,我永远追不上你了。
你停下车。我提起你的行囊,你轻轻松松地背到身上。山坡下就是你的目的地了。我不无伤感地眺望着它。
“好了,”你笑着说。“粉绵羊,别忘了写信来。”
我当然会的。“不单是您的最后一趟旅行,先生。”
你停下来,注视我。我察觉得到,你想安慰我什么,只是你不能。所以我也不能。这个时候,我想起了你的初恋。
“你和她……后来怎么样了?”
也对,因为我也意外谈到这个。总得说些什么的,不是吗。
“她消失的时候,鲜血淋漓。她不该那样做的,尽管她不得不站出来。”
你语重心长,眉宇间是我从没见过的神色。“没有谁可以像她那样拥有密不透风的武装。只是,她不应该失败的,我们知道。前人遗留的错,为何要我们弥补?你明白吗,我恨他们,我恨这个世界。”
你生气了,握紧拳头,脸上燃烧着怒火。
“她去了哪里?”我直视着你。你凝视我的眼,慢慢平静。
“粉绵羊,我觉得她活了下来。只是消失在了某处,在某个无从得知的某处,然后被世界安排到了哪里。那里一定有值得她绽放花蕊、并让她披荆斩棘的人吧。我一直相信。”
你笑着,比这秋风轻柔多了。你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
“她从来不是站在被人遮风挡雨的位置……毕竟,我们都曾在她的屋檐下,一起仰望过风和日丽的蓝天。”
“她叫什么名字?”
你望着我。我笑笑,的确是我的错。
“——彩玲,我们都该记住她名字的。”
第13章 第 13 章
安娜的床头柜上有本书,叫作《小巨人》。
——“我很向往松鼠们与大自然作斗争的顽强。”
我记得她曾这么说过。它翻开的尾页写着:
“最后,我落荒而逃了。明明那般勇敢,却像只刺猬躲在阴暗的泥洞里蜷缩着,用身下坚果的气息抚慰自己。寒冬过后就是春天吧,天使怎么还不来敲门?不过,我想可以自己推开那扇门来着,可囤积的食物哪儿去了?我是真的爬不过去了。身体失去了能量,瘫倒在腐烂的泥土里。空气也吸不进来,我的意识好沉重。
——也罢,千万别来吵醒我的美梦!”
罗斯先生将这本书交给我,他哽咽问我知不知道“树洞熊”的事。他说安娜简短的遗言里只提及了这个,似乎是她最为宝贵的东西。我走到阳台,在安娜的躺椅上找到了那只布偶熊。
“树洞熊”的身体里,是一本彩色便签。
我翻开它,里面只有一页泛黄的内容:
“我恨不得戳瞎这双看不见的眼睛、恨不得刺穿这双听不见的耳朵,这样我就真的得到安宁了,再也没有谁来打扰我了……如果有人敢碰我的身体,我也要把它毫不怜惜地丢掉。”
我把便签本收进怀里,没有多说什么。罗斯先生看着我。我并不想理睬他,虽然我的冷漠让他更加难过,但我并不是要怪罪他什么。他应该理解的。
对于灵族来说,生命是神圣纯洁的。自杀是一件极其罕见的亵渎上神的事。但是安娜就是这么做了。即使早已经脱离了家族。她的死,仍像夏花漫莎的梅雨,久久笼罩在南域的每一块土地之上。
站在这么高的阳台上。我不由得想起另一个人。
我的姨母终究是病逝了。她永远地沉睡在了那张发霉的床上,手上还握着一本厚厚的旧书籍。葬礼举行地实在简单,人少得冷清。天虽然晴朗,却渗得更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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