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正准备写信想询问她。毕竟结业在即。
从始至终,我没看到贝比的身影。否则,他也应该过来好好看看这张椅子上余留的斑斑血迹。我打来一盆清水,用毛巾擦,当发现轻柔不起作用后,我就使劲儿使劲儿擦。我抠着,让不少地方又被指甲刮下来些木屑。
……
“先生,有什么想吃的吗?油条豆浆,还是煎饼果子。”
他冒出脸来,两只脚挠抓着。“随便,回来早点好吗。肚子现在就饿了,我等你。”
街上依旧飘着晨雾。套上衣帽,风钻进来凉飕飕。龙先生摆摊时天肯定是没亮的,有次早早醒来,就已经有客人在这里了。我站在摊车边原地蹦跳。还可以坚持到回回暖。
“艾米莉亚,你的这份还要辣椒吗?”
让在冬季吃饭更有意义的是辣椒,没错。“多一点点,另外一份的糖也要多一点点。”龙先生的煎饼果子是我吃过最棒的,又实惠又量大。帕奥里德也会赞不绝口。我想逗留在这的诸个原因里,龙先生应该拔得头筹。
我拎着早餐,透过橱窗,在过客酒吧里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
听到风铃声,吧台边的人都朝我看来。修车工巴瑞先生,隔壁饭店老板郑先生,还有最“欢迎”我的歌厅艺女蕾丽。我对他们招招手。
“早,艾米莉亚小姐。老规矩?”亨瑞克问我。
我点点头,然后坐到蕾丽边上。“昨晚又有不愉快的事?”我问道。她调调自己脸上的情绪,喝两口酒,摆出笑容说起我来:
“你该让那位先生自己挪挪屁股来买酒的。”她喷着酒气,挑起眼睛。“总靠女人做事,那男人还有什么可靠的地方。”
“我和他只是朋友,可不像你和杰夫先生。”我说。
巴瑞先生忍不住笑出声来。蕾丽瞪他一眼,“你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在这里自己喝酒,回家就对妻子儿女发牢骚,你很好吗?”然后她探出脸又把温和的郑吉武先生说了一通:
“你也是!餐馆生意差也借酒消愁,干嘛不把你这点精力和钱放到自己的员工和饭菜上?天天睹物思人,不思进取,和懦夫有什么区别?”
郑先生听言,只是低头苦笑。蕾丽不知道是受了多大刺激。亨瑞克交给我打包好的普鲁士调合酒。我示意他,大叔耸耸肩,毫无头绪。
付账完,我站起来对蕾丽说:“不过,杰夫先生的确是好人。我们都知道的。你得学会原谅人某些时候的错误。感情跟磨豆腐不是一个道理吗?也许你也应该适当控制下自己的情绪。”
郑先生是深有体会的,巴瑞也对我点点头。蕾丽沉默不语。她自嘲般笑了笑,然后,她压抑住冒出来的怒火这么说道:
“是的,他的确是好人,好到连公厕里残留的粪便都会顺便用尿液冲刷掉的老好人!——天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跟我说这个,最可恶的是他根本不看我幽怨的眼神,手舞足蹈,一副恨不得一口气吐完苦水的架势!”
我不自觉地离她几步。所有人都这样。
“而且,你们知道的,他总是要跟我证明什么,我能懂什么?我根本没心思听他的什么理想,什么天赋,什么雄心壮志,我只想让他注意到最起码要先把桌子上那些该死的账单解决过去吧?”
随着蕾丽的破门而出,酒吧里顿时安静得很。“爱到深处就是这样。取舍不得又无可奈何,生生把豆腐磨成豆浆。”郑先生感叹道。我大大地赞他两眼,不愧是远近闻名的情感诗人。
不过,他都而立之年了,放着饭店不管终日沉醉过去,我也不能确定好坏。毕竟事情的两面性就在那儿。要么于自己,要么于他人。他总是在回忆十年前的那一天,每每抓到看起来可以倾诉的对象,他也必然会重复十年前的一段话——不论次数。
郑先生的“最后一天”,原文如下:
“那天清晨,她轻轻推醒我,趴在我的枕边说:‘宝贝儿……我是爱你的。假如有一天我却爱上了另一个你不知晓的人,你不能迁怒在我们纯洁的感情上。你明白的……就像昨晚餐桌上的菜品那样,也许你唯一爱的是八分熟的牛排,你也一定会先吃它,可是还有点心和沙拉,鲟鱼片也摆在那儿,假如你无法瞧见或者它们未出现,你才只会专注在牛排的味道上——这是我们无法逃避的事儿。更何况街角还有一家我们都深爱光顾的餐厅,我现在想吃他家的麻婆豆腐了……所以,你明白了吗?哪儿都是菜肴,哪儿都是餐厅。我们饿了就会开始寻觅,可是,我们永远决定不了该追随哪种味道。我们出生时不就已经鼻子和舌苔的好木偶了吗?’”
——其实我是拒绝的,因为莫名让我有光顾他饭馆的冲动。但是,爱情的力量的确让他家的麻婆豆腐升华到了新的层次。毕竟这道菜菲儿姨母时而会做。不过这里的人们却不认可它,一如不待见郑先生菜单上的其它食物。因为太习惯了,所以发觉不了。
回去时,先生他正趴在窗台上,手里拿着我的小说本。
“呦,回来啦。外面很冷吧?”
宾馆前台里,老婆婆对我笑笑。“昨天晚上也是您在这儿。老爷爷钓鱼去了吗?”我问。婆婆停下手里针织的毛衣,笑得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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