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帕奥里德这么一说,他并不在意地点点头。把书放回图书馆的角落里时,馆长爷爷正在这儿整理书架。我们彼此看了一眼。我将书小心翼翼地塞进缝隙时,他忽然抬起腰来,问我说:
“——这书怎么样?已经很少有人能注意到它了。”
“写得很棒……美食啊等等。”我迟了会儿答道。“我朋友说作者是一位可敬的英雄。老爷爷,您知道她吗?赫斯提亚。”
“是的。”他站直身子,“年轻的时候我也喜爱过文学。赫斯提亚女士几乎是所有学者的偶像。那时候,她在华夏地区家喻户晓。”
我意外地看着他,“您知道后来她怎么样了吗?”
老爷爷看着那本书。“有人说她被政府秘密抓捕了,有人说她被人暗杀了,也有人说她寻找失散多年的亲人去了……还有人说,她受上神的赏识,飞升了庞克雷姆神殿。”
我点点头,不禁百般思绪。世上真的有上神吗,应该是的,只是没人知道。
那个星期日,我们从大德镇向北出发。往凤凰城行驶的道路宽敞而明亮,依山傍水的景色时常令我们生出惊喜。我又跟先生说起两年前自己的那趟行程来。
“等我穿好衣服,赫然发现河面一片白茫茫的迷雾,连帐篷上都是满满的露珠。我呼吸着空气里的清冷,有那么一瞬间也分不清身在何处。我踩了一脚泥巴,先走到河边查看了那个鱼笼,期望有所收获,其实我心里也没普,然而拉上岸后等待我的果然是一包泥水。我一生气,差点没把它丢进河里,尽管我还要拿它来装帐篷……”
帕奥里德忍着笑了好一会儿,他十分理解我的心情,毕竟谁都不喜欢干粮的味道,这也不关乎于他喜不喜欢吃鱼。他还说埋土里焖烤的话真香,撒点盐糖。但他的烹饪方法明显是老猎人的专属,我是很难有那个心思的,为了食物。
我把手拄在车窗边,喝了些水,驮着难得的悠闲继续说:
“在山腰上搭起帐篷后,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了。回到帐篷,我脱下衣服刚躺片刻,山里忽然就刮起了大风,呼啸作响的,像一场磅礴的交响乐。我闭目倾听了好一阵子,待风过去后,毛毛细雨就开始滴落下来。入夜后,我依旧是时睡时醒的状态。倒不像是容易被惊醒,也许是被睡袋热出汗来粘醒,也许是其他什么未知的因素。索性这样的失眠都持续不了多久,毕竟白天实在太累了。”
“艾米莉亚,没有人会选择负重自身五分之三来徒步的。”先生说。“我知道,只是当时我觉着可以应付,似乎什么都阻挡不了我。如果当时你有看到信的话,应该也劝说不动我的。因为我知道生命中必然有个关卡得靠自己迈过去。”
然后,我也跟帕奥里德讲了那件窘迫的事儿。本来是小雨绵绵的,晚上也没听到什么动静,第二天清晨起来上厕所时,却被疯狂涨起来的河水吓了一跳,赶紧擦屁股埋坑回帐篷里收拾东西。本来还打算在那个几乎干涸的河道里待几天的,因为河道中央有一块大岩石,在那儿看书真的极好。最后,自己还是在那片塌方石流的掩护下原路爬回了公路。
我暂停了好一会儿,正准备讲些其它的事,但当窗外又是一片黄色海洋的时候,我却忽然想起一张脸来。帕奥里德问我是谁,能让我露出深思的神情,我笑笑,看了看他,然后又望着对面山上的那片片油菜花。
“那时候,我正在路边看山谷里盛开的油菜花。有辆越野车从我身边驶过去,毕竟余光还是能看到的,它停了下来,我看到一位女士正通过后视镜看着我。听到后面车的喇叭声,那位女士提速离开了,不过在前面的弯道那儿,她调个头回来,又停在我的对面——我是有这样的预感的,所以一直看着那位女士回来。”
公路下的河流里,两艘皮划艇乘风破浪。几个男孩子即便奋力划着船桨,但在那湍急的水流里还是显得力不从心。画面一闪而逝。我的视线再次回到对岸山坡上。
“车窗落下来。她消瘦的脸憔悴又沧桑,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是一张很悲凉空洞的脸庞——让人不能怀疑她下一刻就会死去。我刻意对她露出笑容,她没有任何反应,看着我像在看一道空气。没一会儿,她就再次调头离开了。我只是觉得,在那样鲜光亮丽的车壳里,她却是那样的失魂落魄。现在也会觉得不可思议。”
我问先生,他能否理解些什么,尽管我有所答案。“粉绵羊,我可不能。”他握着方向盘,转了个弯,摇摇头说。“妄自猜测的话,便会曲解太多事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我恨恨地刮他两眼。同样的,我也反驳不出什么。
“当人们想要理所当然的捡起什么来时,才会发现那绣花针其实还在地板上。即使几次弯腰屈膝,许多人也未必得以捡起它来。”过了会儿,帕奥里德说道。
我不禁揣摩起其中的关系,他接着对我笑笑:“不留心的话,用眼睛也不行。”
在窗外晴朗一片的时候,我开始昏昏欲睡。我曾问帕奥里德,“你最不喜欢做什么事?”他想了想,淡然地说,“要说最不喜欢的话,我想是睡觉吧,毕竟还是要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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