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柏的目光极冷,声音也就冷硬至极,“什么事?”
小德子带着颤声,像是一副要哭的样子,“皇上,皇陵出事了!”
听到这话,白柏愣了一下。皇陵一向是有人镇守的,不应当轻易出事。更何况,若只是寻常窃贼,将棺木中陪葬财物窃走之后,大多是会将棺木复原的吧,这样的话,连巡逻的守军都不一定能发现端倪。
既然小德子说皇陵出事了,那定是让人发现了什么东西移位了。难道是有人看不惯他苛政,进皇陵动了祖宗的牌位?
嘶,那则比较难办,算是动了国之根本的大事,是要祭天的,又会平添好些麻烦。
一瞬间脑袋中飞过的思绪太多,让白柏的神情都有了一刻的凝滞。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这么半天小德子都没有说后续,那恐怕事情要更麻烦些。于是他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小德子再不敢隐瞒,一边不住的磕头,一边喊,“是傅大人,傅大人的棺椁让人开了,人也……”
白柏瞬间红了眼。他一言不发的往前走,一把揪起小德子的领子,把他脑袋上的帽子都撞掉了,声音恶狠狠地接近咆哮,“你说什么?”
小德子哆哆嗦嗦的,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个清楚。本也没有什么来龙去脉,就只是他知道的部分而已,当初白柏把傅杞葬入皇陵,他多留了个心眼,特意叫人多多留意那个特别的棺椁。
这不,今儿一早换班儿的时候就有人发现了异样,赶紧上报了。夜里的守军是没人敢进皇陵的,一个是夜里妖魔鬼怪容易作祟,另一个则是怕触怒了天威,不管是怎么样,总之守军在夜里就是守在门口而已。
没有人知道犯人是怎么进去的。
白柏没心思多为难小德子,手上使劲一甩,把人扔在湿漉漉的地上,自己就拔腿往门口走。
只是他似乎忘了,自己刚沐浴完,浑身都将干未干,身上更是只披了件不合规矩的里衣。
被风一吹,湿漉漉的头发几乎结冰,白柏更是茫然的瑟缩了一下,停下了脚步。不是因为冷,而是无措。他没有一点头绪,又该去哪找一具尸体呢?
白柏的目光有些许的涣散,一直愣愣的站在寒风瑟瑟的门口,直到太阳西斜。日光西沉前那抹赤色的光,是他眼里唯一的光点。
四周的枝丫都光秃秃的,被风吹久了的眼睛干涩到极点。
白柏有些摇晃的往前走了一步,就直挺挺的往前走,没有一个方向,似乎连拐弯都不会了。他从浴房一直走,一直走,走过御花园,走过养心殿,走过千千万万似乎一模一样的宫殿。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他都无比熟悉,近三十年的岁月,一步都未曾远离。
可此刻,他连四顾都不会了,似乎只会直挺挺的走,没有归期,没有终点。
后来似乎还是小德子叫人备了马车,含泪把这位落魄至极的帝王挪上马车。这个对旁人一向都极为严苛的帝王,一向都凛冽机敏的帝王,难得露出这幅落魄到任人奚落的模样。
哪怕是他一个下人,也还是会觉得有点心疼。
人海痴情人,何止千千万。
他把白柏撵上马车的时候,这位帝王没有半分反应,甚至脚下仍然一步一步的执着的往前走,似乎毫无知觉似的。
当小德子看见白柏的双脚,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下来了。他根本没有穿鞋子。赤着的脚被冻的通红,似乎是来路崎岖,所以脚上都有了些划破的血迹。
这个人,身拥这天下最好的一切。
却不快乐。
白柏茫然的坐在马车上,心里没有半分杂念,全是细碎伤口的脚,仍然固执的一下一下小幅度的移动着。他觉察出自己似乎是在移动着的,但目的地是哪里,却不知道。
他想修正自己的道路,他必须得带傅杞回家。
外面很冷,反观给傅杞备好的棺椁里,那可是最好的丝帛,最好的棺木,最好的玉枕锦被,连仪制都是按着帝王来的,一定暖和极了。纵观全天下,可谁也没有这样好的待遇呢。
白柏自顾自的想着,唇角不自觉的带上一丝温软的笑意。
一年多了,他从未去看过他一次。所以,一定是傅杞闹脾气了。
他虽然装的古板老成,可心思呀,还总是如孩童一般。
白柏有些紧张的摸了摸两鬓的白发,自己似乎变了很多,不知道傅杞会不会失望。还有身上的红衣裳,让他瞧见了,定是要说这不合礼数了。
马车脚程很快,没花多少时候,就到了皇陵近旁。
下马车之前,白柏还小心的把领口整的平整,腰间一直松散的系带也小心的系好,连甲缝都小心的清理干净。
“我这样,还好吗?”沉默了半晌的白柏突然指了指自己的长发,嗓音里带着几分期待的忐忑,问身旁的小德子。
小德子唯唯诺诺的称是,可心头酸涩的一句别的话都说不出来。
自家主子自顾自的念叨了半天,又是拘谨小心的模样,就好像要去见的,是一个……活着的爱人似的。
白柏仍然是赤着脚走进皇陵。他这般着装,对那些祖宗的灵位有没有唐突不敬,他是半分也没有考虑过的。
他就好像……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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