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别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别翠人在门口,那进屋的又是谁?别翠断不能看到陌生人而不声张,所以这个人的身份几乎显而易见。
“殿下。”他释怀一般的声音说道。
白莫被识破,也就悻悻然的大踏步走到穆凉床边。她靠近了穆凉仔细的看他的眼,依旧是看不出什么名堂。
“药煎好了,别翠方才忙着,我又刚好路过。”
听着白莫拙劣的谎言,穆凉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白莫随口扯的慌,怕是她自己都觉察出不对,更不要说他了。若是搁到从前,他定是要为此沾沾自喜好些时候,如今却也沉稳多了。他从前总要给白莫反常的举动编排上各种各样的缘由,譬如对他的特别的恩惠之类。可是哪有那么多值得揣摩的心思,白莫来送药,白莫随口扯谎,全都是因为她想罢了。
他从前,实在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爱过白莫,比爱自己更甚。他无意狡辩,但是他已经放下了所有的纠葛,也是真的。
穆凉起身,他是可以自己摸索着走到桌前的,但白莫在这,他并不想狼狈的慌乱的四处摸索。于是他端端正正的坐着,没有站起来的打算。他略略偏过了头,“叫别翠进来侍候就好。”
白莫不说话,出门从泥炉上端了药上来,起初的一下没拿东西垫着,被结结实实的烫了一下。别翠见着,赶紧上去帮忙,白莫却挥开了她。
不知是怎么了,平白吃一个小丫鬟的醋。
白莫把砂锅搁在桌上,若是平日瞧穆凉这样的态度,她定是气的不行。但这次她堆起笑,小心翼翼的问道,“祝御医可叮嘱你什么了?”
穆凉循着声抬头,似是不解白莫怎么还未走,但声音倒仍是温柔,“祝御医并未与我谈论病情。”
白莫自知这个话头挑的不好,也就没再接。她不知穆凉是想在此处喝药还是挪到桌前,碍着面子又不肯问,于是自顾自把药倒出来端到他面前,头一回伺候人的大小姐,声音都梗在喉间了,听着像恶狠狠的似的。
“给。”
穆凉接了碗,低头喝下一口。药的味道很蹿,异常难闻。但若是为了复明,他便一仰而进。
他若是一个人,是死是活都没什么所谓。如今白莫来找他,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他身边好歹是有了个人的。穆凉不愿意把这种突然改变的心情归功于白莫身上,于是他笑起来安慰自己,就算只是有条猫猫狗狗在身边,他也有念想能活下去吧。
白莫嫌那药味冲,穆凉喝完了她就连着砂锅一起端出屋去,出了门还忍不住懊恼似的捏了捏自己的脸,他又什么都看不到,怎么还堆了满脸的笑。
日后养病的日子里白莫都常来关照,院子里的家仆自然也极为勤快,别翠每日乐得清闲。穆凉起初是不愿意让白莫瞧他落魄的四处摸索的样子的,但白莫却有意扶他四处转转,他虽然难堪,却又无法拒绝。
穆凉喝药,施针,白莫一次不落的陪着,极为期待他哪日眼睛好全了,一睁眼什么都瞧得见了。
自然不会如此的。她写了信叫白柏不必担心她,却没有落款,摆明是不想白柏来打扰她和穆凉。
穆凉的态度仍是冷淡居多,却也听话极了。白莫总觉得比起从前差了点什么,却又说不清楚。
穆凉的眼睛一天天的好了起来,起初只能透些光,后来能看到一团明晃晃的黄色,明亮的。
白莫问他病情的时候,他从来都无一隐瞒,一五一十的描述清楚。
时间久些,他甚至可以在白莫的陪同下出门走走,但是他的精神却一直没有变好。白莫推了大把的事物陪他,偶尔也有实在走不开,毕竟有些账目要她亲自过目,却也无可奈何。穆凉一个人的时候就极容易困倦,他有意扛着不睡,也似乎总也抵挡不住。
养病花了小半年,不知不觉的天气就暖和了。穆凉的眼睛,也恢复得与常人无异了。
近日来白莫常拉着穆凉出门,有时去周边集市逛一逛,买些宫里不常见的小玩意。
路过些玉器店的时候白莫是一定要进去看看的,她惦记着那块在她盛怒之下被摔崩了边缘的翡翠,是该赔给穆凉一块的。
白莫不懂翡翠,所以启程前特意拿着去问了宫里极懂的老人。穆凉戴的那一块质地并不如何好,只算得上是块成色还不错的灰油青。因为值不上什么钱,在宫里也不大好找的。
她挨个店去瞧了,也看上了几块,穆凉都摇摇头,神情看着很是复杂。
次数多了,白莫也就瞧出他并不想要。尽管如此,她还是让人把瞧得上眼的翡翠都包了起来,穆凉有意要拦,白莫笑的极是狡猾,“你若不要,我就打包丢给白柏。日后他有了子嗣,年年生辰我都送上一块。”
穆凉听她撒娇一般的口气,也没再拦了。
白莫在宫里最瞧不见的就是编草绳,她常常蹲在某个摊子前,一蹲就是一整天。她从前总是傲慢极了,如今却也会和商贩交涉了,倒不是为了讲价,她极喜欢听那些流传了几代人的说辞,虽登不上什么大雅之堂,却也朗朗上口。
宫外什么都好,糖葫芦好吃,猴儿戏好看,连人声都比宫里那些一本正经的老头子说话要好听多了,但终究也还是会腻。周边的市集都让他们逛了几个遍,白莫就提议到山上去走走,雇了马车送她们到山脚下,白莫遣散了下人,拉着穆凉的衣袖上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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