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凉抬腿踩在那人颈侧,略一用力,就听见咯嘣一声响。
他听见裂空而来的风声,猛地回头,却不可遏的一阵晕眩袭来。脚下一绊,向前一个趔趄。紧接着,一支拴着绳子的利箭破空而来,直挺挺的射向有些迟钝的人影。
穆凉也迅速反应过来,挥刀要挡,却终究慢了一步。那支箭笔直插进他扬起的小臂里,借着箭势,进了肉里还又滑行了近两寸,一直钉入骨骼才堪堪停住。
他咬牙一声没吭,可身体的反应却让他瞬间明白过来,箭上是萃了东西的,大概是软筋散之类的,他原本就有些涣散的眼前变得更加模糊。
箭上的绳子骤然绷紧,他被拉扯着从树枝上摔下来,拦腰撞在对面的树干上,胸腔被撞的生疼,可躯体止不住的下落,最终狠狠的砸在地面上。
穆凉狼狈的趴在地上,攥拳蓄力想挣扎起身,可挣扎的范围更像是抽搐。还没来得及腾挪出存许,反倒是胸腔一阵痛,一张嘴就涌出一口血。
领头的一脚踩在他受伤的小臂上,狠狠一挫,他清晰的听见自己骨骼一声脆响。
他没忍住闷哼一声,一直紧紧握在手里的短刀也哐一声落了地,手腕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弯折着。
他听见那个领头的弯下腰,在他耳边说,“请吧,穆将军。”
他挣扎想说点什么,可刚抬起头就是一阵呛咳,不知道喉咙里哪儿破了,大口大口的血往外涌,齿间全是腥味。
那个领头的拎起他角度诡异的胳膊,弹了弹留在外面的箭杆,满意的听见一声抽气声。
“这本是农户打猎用的箭,对付穆将军这种怪物倒是也刚刚好。”
说完,他还转了转那支箭。这箭外面倒没什么,恐怖的是箭尖,全是倒刺,插进来的容易,再拔出去却无异于抽筋扒皮。这会儿被抓着转圈,像是生生把臂膀下的肌理活活捣碎一般,疼的让人发指。
方才那箭靠着与小臂间的短短连接,轻松扯动穆凉,倒刺丛生的箭尖都没有离开皮肉寸许。
穆凉死死咬着牙关,齿间咯咯作响,最后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体还是没力气。穆凉在黑暗中摸了摸身侧,发现自己置身于粗木牢笼里,四周还盖了黑布,一点光也没透。
他本就不大清醒,拉着牢笼的马车又摇晃的厉害,让他极度想吐。
他强忍着难受,在笼子里浑浑噩噩了一阵儿。马车似乎是找了个还算繁华的地方停下了,紧接着有人掀开了牢笼外的黑布,汹涌刺目的阳光迅速从笼子的缝隙涌进来,刺得穆凉睁不开眼睛。
他抬抬胳膊要掩住久不见光的眼睛,却小臂一疼,是有人扯住了钉入他小臂的箭上的绳子。
踉踉跄跄的被拖着下车,又被拽着绳子塞进阴暗的柴房锁在角落里,穆凉仰着头靠在四面透风的墙上,失血带来的疲惫叫他有些不堪重负了。
方才领头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你其实并不想死。”
穆凉苦笑,他当然不想死,哪怕是十恶不赦的罪徒,也有在渴望着被原谅,更何况他呢。就像方才,他手里分明是有刀的,却没有用来自裁,而是反抗。
或者说,他骨子里是带着一点清高倨傲的,他舍生忘死地为□□征战那么多年,没有声名利禄加持也就罢了,却总也不该如此狼狈的枉死在自己手里。
两颊烧得厉害,身体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穆凉熟悉且清楚这种发炎带来的低热。
一根锁链连着四个扣环,将他的手腕脚腕锁在一起,整个人保持着疲惫扭曲的姿势。他想把胳膊搭在膝盖上小憩一会儿,可一只胳膊被生生挫断,分毫都腾挪不得。
况且四肢不论哪一个稍稍用力,都牵动另外三个,总之无论如何也如不了他的愿。
穆凉仰头笑笑,还是死了好,死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只是,还得再等等,等回了京,等见到她,等赎点儿罪,就心安理得的去死吧。
下辈子谁也不亏欠,不必为谁尽忠,无关与谁情爱,从头再开始。人还是人,不是怪物,不是牲口。
昏昏沉沉的半昏半睡过去,还没来得及完全沉浸在美梦里,就被门口的亮光刺醒了。逆着光,穆凉看不清来人的脸,但从熟悉的体态,他也已经判断出这人是谁。
可他已经丢弃了自己的忠诚,不再拥有站在她身边的权利。他垂着头,试图对耳边的一切置若罔闻。
可当她嘶吼着对身边人喊,“你们凭什么这么对他?”的时候,他居然觉得眼眶一热,几乎就要掉下泪来。
他原以为自己是没有心的,不会痛的。原来有人护着是这样一种感觉,有点暖,可又很疼,他恨自己的背弃和懦弱,也恨自己心软。
白莫凑近了放软声音问他,好像带着莫大的期许,“他们都说我母妃是你杀的,你告诉我,不是,对不对?”
穆凉费力的抬头看她,动了动苍白的嘴唇,眼眶不知道是烧的还是疼的,通红一片。干咳破音的喉咙动了动口型,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却又清晰的传递出四个字:“是我做的。”
“……不是你!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白莫犹豫片刻,状若痴癫的开始嘶吼,一边摇头一边掉眼泪,姿态狼狈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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