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一瞬间脑中飞过的思绪太多,还是屋里点的熏香味道过于甜腻恼人,穆凉突然觉得有些耳鸣。除了嗡嗡作响以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他瞧见眼前这个庞公子的嘴在开合,却听不到。
他有些急,这时候头脑中更涌上一股阵痛,连带着耳中连续不断的蜂鸣声让他痛苦的皱起眉。但他只有一个念头,他是领命而来,要带救兵回去,一定不可以搞砸。
庞公子的嘴一直在开开合合,他若不一句答话就太失礼,若因此拒绝求援,他还怎么有脸回去见白莫。
他死死咬着唇,逼自己清醒,把隐隐有些颤抖的手臂收进袖子里收好,努力把每一分异常都藏起来。可有些事是他控制不了的,比方说,他的神情显出几分茫然,脚下的步伐也有些摇晃。他快步朝庞公子走过去,想着也许凑近些就能听见他在说些什么,只是他眉头紧皱,双目圆瞪直冲而来的模样倒是有些吓人。
还没等凑近,庞公子整个人受惊一般向后窜到椅子上,身体全都蜷缩在一起,穆凉伸了伸手,庞公子就更怕了些。
穆凉撑不住,双手支在案上,有些艰难的喘着气。某个位置一突一突的疼,耳朵里蜂鸣声变得忽大忽小。
这会儿,从内帐里传出一个愤怒的声音。
“没用的东西!”
内帐里的绣花门帘掀开,一个女子略带怒意地走了出来。穆凉抬头去看,眼前的女人重影成了好几个,晃来晃去的。
他摇摇脑袋想停止这种突如其来的奇怪头痛,耳边的蜂鸣声好像小了些,他能听见其中夹杂着细细碎碎的,一点一点的铃响。
“让穆将军见笑了。”
穆凉稳了稳身子,略微欠身,“见过庞公子。”
“你这是一早就认出我了?”庞公子饶有兴致的打开折扇轻轻的扇着。
“不久而已。”穆凉不卑不亢的,慢慢直起身子,把所有的不适都压下去,眼睛里晦涩极了,却掩不住一道犀利的光。
庞公子踢了一脚满是惧意的地上的人,呵斥他滚了出去。后者则有些狼狈的,连滚带爬连声道着歉便出门去了。
穆凉看着那张相似的脸出神,喉咙里堵得难受。
庞公子拿了茶杯出来,一边倒茶一边笑着问,“那是我的一个仆人,叫小安,我们长得真的很像吗?”
穆凉盯了会儿庞公子的脸色,庞公子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却并没有太深的敌意。于是他斟酌着开口,“面貌相似,却少些神韵。”
庞公子笑起来,自顾自的端起茶杯,嘴角噙着笑,那张涂得花哨的脸上若有若无的有一丝愁态,“我这个兄长生的不成器,总叫人操心。”
按理说庞公子应当是庞府的长子了,不知打哪冒出个兄长。穆凉把心里那一点求知欲压下去,闭口不谈,沉默着一直保持着那副低调极了的态度。
过了好一会,庞公子才开口问道,“穆将军今日前来,是来与我叙旧的吗?”
穆凉沉默了一会,目光灼灼地盯着庞公子,“公子也一定得到消息了,天/朝宫内巨变,我家主人有心从中牟利,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庞公子一笑,手中的折扇扇着扇着就空了一拍,“倒是有所耳闻,不知你家主子是站哪一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穆凉像是故意一般曲解庞公子的语意,躬身说道,“大局未定,自然是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哪一环的。”
庞公子听出他话里有深意,暗讽他也极有可能是吞掉白莫的那只黄雀。“你既不信我,却还要来请我,这是为何?”
第32章 哑巴——
“志同道合,便想着与庞公子共行一程。”
“还是说,你家主子只能求助于我了?”他笑的有深意,丝毫不能不让人怀疑,白莫若真的走投无路,他不介意就此刻将她拆吃入腹。
穆凉苦笑起来,头略低着,语气淡淡的透出几分无奈的味道。“穆凉是个愚人,玩弄人心精打细算之事断然比不上公子。那我便直说了,可供长公主驱驰的军队虽然也有,却远在岭南,大规模动兵,饶是谁也知道反臣将至了。”
俨然一副交了家底的态度。
但白莫既有心要反,其实是不必怕旁人知道的。她这些年虽不常在朝廷中出现,却在背后给出了许多中肯的点子,与朝堂算不上脱节。况且先皇后就算有一纸圣旨在手,也只是区区一个外姓人罢了。只要稍加思量,便能觉察出穆凉话里的疏漏,但不得不说,得知白莫远在岭南仍有重臣之后,庞公子本已呲出的獠牙顿时收敛了不少。
话又说回来,岭南远,金军不是更远吗?她不愿动岭南的军队,不就是不想扣上反叛的帽子。
还是说,她本意是想从金军驻地再分一杯羹?庞公子把手里的折扇打开又合上,复又打开,心中思虑万千,开口却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光凭你讥讽我会是那只黄雀,牙尖嘴利的模样可就担不起那一句愚人了。”
“定是穆凉措辞不当,才叫庞公子有了这样的误解。”
庞公子倚着身后的椅背,红色的衣裙与深红色的帏帐几乎融为一体,“你怎么笃定我会帮你,而不是落井下石?如今局势,我任先后登基,任其折腾,待国运衰落再一举夺之,相较于与那位声名在外的长公主殿下合作,不是更简单些?与虎谋皮者,总要担忧反扑,岂不徒增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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