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西哑然,只能替姑姑抹泪,说外面风大,风扑了泪眼不好。
*
半世归来,很多情缘,已然不是是非可以清算得起的。
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
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活了半辈子,已然该清醒的年岁了,终究还是败在这是非难算的账上。
陈绍卿说不清是何由,或是程殊还是二十年前的模样,或是他终究见不得她的眼泪,抑或,他只想简简单单走到她面前,坦诚一句,相思确实不该相负。
程西扶着姑姑,替她归泪与发,看到马路对面一辆车里,下来一位风度男士,即便有些岁月痕迹,低调分寸的服装里,还是温和的风尘仆仆。
那份铺展开的书卷气是作势不了的,他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了手,隔着一些距离,垂手而立,又止步不前,仿佛眼前是汪洋大海。
程西痴痴地喊了一句姑姑,让她回头去。
千帆历历,半生归来,眼前的人,除了青丝里藏着些白月光,其余,仍是英年朗朗之貌。
程殊丢了手里的字,丢了肩上的风披,丢了一心要靠着程西才能有的支撑,风洒了眼角的泪,濡湿了散髻的发,箭步将自己归向他的怀里时,支离破碎的一句喃呢:
“老师……老师……陈老师……”
“是,是我,陈绍卿。”
061
二十载,失而复得,这对于程西来说,时空的分量都太沉重,她领会不了。
她打车来到市立医院本部,急诊大楼,更深夜色里,远远地就透着熠熠生辉的白光,沾染着违逆时令的冷瑟之意。
她始终没有勇气,像姑姑那般投向陈老师的怀里,去找程若航。尽管她很想走进那栋大楼,上三楼去,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告诉他今晚发生了些什么。
停了几分钟时间,她还是悻悻而归。
回到他们住处,程西洗完澡,手机上有两通程若航的未接来电,她连忙给他回了条安全回家的信息,结果他下一秒再次来电,“手机不接,信息也不回?”声音听得出有些埋怨之意。
“程若航。”程西好像第一次很是正经地唤他名字。
“嗯?”
“我想你了。”尽管程西有时候很不开窍,可是此刻,空荡荡的屋子里,她头一遭觉得,她想程若航,身与心一致地想他。
“你能不能现在回来?”程西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卧室飘窗边上的白纱盈盈随风扬了扬。
“怎么了?姑姑说什么了?”程若航那头声音很寂静,像崖口一件物事掉进渊下空谷里。
程西明明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可是她就是想试试程若航对她的纵容心到底有多少,“没有,就是想你了,想你回来。”
那边有同事谈病人的声音,他重新接回通话时,“急诊那边有情况,我得过去,你……听话好嘛?”
程西不知道别的女人是如何把这没理没据的娇气撒了还能称心如意的,总之,她始终不得要领。其实在她认识里,她从没觉得程若航的工作有什么不对,他撇开程西不管去顾病人有何不妥,她有信心耐受得住这份寂寞,因为她觉得这是两份付出,与那些边境战士风雪后的家庭是一个道理。
即便程若航是那青山埋忠骨的远向,她也绝不会牵绊他。
她这些年里,爱慕他的很大原因,也是有,他眼里的那份笃定与仁善。
“好了,不和你闹了,我困了,明天得早起。”她收拾起心情,也不想影响他的工作情绪。
二人收了线,程西许久在床上都没睡得着,许是这陌生的床垫太软的缘故,抑或凉凉深夜,确实有点难熬,她开了卧室墙壁上的电视,没心情看,只是想听点声响。
后半夜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也不知晓,快到凌晨四点她才迷糊地关了电视,再囫囵一觉,突地感觉身后的软垫深深陷了一块下去,熟悉的气息在脸侧,程西第一反应,“已经八点多了嘛?不会吧?”
她翻过身想看床头柜上的闹钟,没能如愿,被身上裹着些消毒水味道的程若航轻轻俯身压制住了,程西就着他腕上的表看清了时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不放心你,怕你真遇上什么事,还得被我这样冷落一晚,会渐渐凉了心的。”程若航下巴处因为熬夜的缘故,微微泛青的胡渣在厮磨着程西的耳侧。
程西睡眼惺忪的又没洗漱,她没心情与他闹趣,不过也凑身往他怀里埋了埋,能感受到他从外面赶回来的匆忙,身上有晨间的雾气与潮湿。
“姑姑与她的老师再会了,隔了二十年。”她闷闷的声音告诉程若航昨晚的意外。
程若航愣了愣,再细问了几声才明白程西说的是谁,当年他不过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根本不懂爷爷责罚姑姑是为哪般,自然也没见过姑姑的那个老师,不过她为了那个男人甘愿最好的年华都不踏进婚姻倒是事实。
“程若航,我怕,怕你也被我牵连着名誉扫地,你或许总把我当小孩子看,可是我是真得很在乎你的名望,你是个医生,还是个省市这样有名的三甲医院的专家医师,我不想哪天因为我,你背上难堪的骂名!……可是,像姑姑这样的二十年,我怕我等不得,又怕我即便等得了,你也早把我忘了。我不是姑姑,她最不济,始终有个家可以回,我离了你,又脱了姑姑,就真的无家可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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