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他答。见我露出疑惑的表qíng,他笑笑,“早点休息吧,我走了。”说完,慢慢地转过身,司机早已迎了上来。
虽然光线不亮,但不知为什么,我很确定,他的手正因为用力过度而在颤抖,而且身体看来也很僵硬。但他却拒绝了司机的帮忙,一个人困难地往车边走。风chuī过来,掀起他西装的一角,使背影看来更加清瘦。
他快走到车门前时,我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正一直看着他离去。握了握拳,我收回目光,转身上楼。
只是直到睡前,我仍不清楚,既然没人通知他,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我家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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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华服,侍者,jī尾酒,以及满室斯文客套的寒暄,一切无聊到了极点。我开始后悔不该答应陪Paul来参加这个酒会。
陪着他走了一圈,和近十个所谓的商界名流打过招呼后,我拉拉他的胳膊,“我出去透气,要走的时候你过去找我。”我指着大厅另一边的阳台。
“好的。”Paul体贴地笑笑,然后无奈地耸肩,“很无聊吧,可是没办法。”
“我了解的。”我笑,将酒杯递给侍者,离开他身边。
走出充斥着人声、烟味,还有酒杯碰撞声的大厅,我发现,阳台上的空气很清新。清冷而明亮的满月挂在夜空中,周围弥漫着不知明的花香。
正当我抬头看向天空时,才猛地发现,原来,此时此地,阳台的一角还有一个人。只是由于空间太大,以至于刚来的时候,竟没察觉。
我诧异地转头,借着大厅中透出的光,看见熟悉的身形,还有,那张完美的脸的轮廓。
卫非就这样面朝着我,斜倚在阳台的护栏上,眼睛清亮。
无法装作没看见,我上前打招呼,“很巧。”
“是啊。”他看着我,姿势没变。
“怎么没在里面和他们聊天?”在我的印象中,这种场合,他似乎从来不会独自出来看风景。
“你的习惯还是没变。”他轻扯嘴角,答非所问。
习惯?他是指我一向无法忍受酒会上的无聊气氛,总喜欢偷溜出来透气的习惯?这么说,他是在看见我以后,专门出来等我的?
不会!心里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自己无端的猜想。
“我没想到你今天也会来。”他说,“跟你一起的是你的朋友?”
“嗯,也是公司的老板。”
“工作还顺利吗?”
“还好。”
就这样,他问我答,感觉既熟悉又陌生。除了我离开他的那一晚,仿佛我们从没有过现在这样遥远的距离。
然而很快,Paul出现了。
“Vivian,我们可以走了。”Paul走到我面前,同时看向卫非,“这位是……”
我为他们做介绍。
“你好,久仰卫氏大名。” Paul热qíng地伸出手。
“你好。”卫非也松开握着拐杖的右手与他相握。
等着他们打完招呼,我走到Paul身边,“我们走吧。”
“好的。那么,卫先生,你不走吗?酒会快结束了。”
“不了,我还要等一会。”说完,卫非看向我,说,“再见。”
知道他是指之前约定下个星期见面的事,我嗯了声,算作回答。
和Paul往前走了几米远后,脑中似乎突然有道光划过,我转过身,往回走。
见我去而复返,卫非显得有些讶异,挑眉看我。
“你不能走?”我盯着他的腿。在旁人听来,大概问得很突兀。
“我不知道。”他的大半个身子仍然倚在栏杆上,姿势从头到尾都没变过,语气很实事求是。
“腰会痛?”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为什么还要关心他!
“有点。”
“有点”就是“很”,这是我对他的了解。
我看着他,一时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Paul大概听出端倪,也走过来问。
“不用,谢谢。”客气地拒绝后,卫非见我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他开始移动身体,想要将重心从护栏旁移到拐杖上,但是却费力得明显。而且我注意到,他的双腿此刻看起来根本没有力量,全靠手臂在用力。
Paul在一旁,看看他又看看我。而我,仍然站着没动。
“小心!”
终于将身体站直的卫非突然很明显得晃了晃,我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倒是Paul叫了一声,快步上去扶住他。
“谢谢。”稳住身子后,卫非抬头,看着仍然一动不动的我,眼里有复杂的qíng绪,混杂着一闪而逝的哀伤。
“把手机给我,打电话让司机过来。”顿了几秒后,我走过去,伸手要电话。
“不用了,等会我自己出去。”他的眼神已经恢复正常。
“那好吧,我们先走了。”说完,不等Paul开口,我便拉着他的手臂朝大厅里走。
留下卫非一个人站着,我没有再回头。
“Vivian,你怎么了?”上车的时候,Paul终于疑惑地问。
“今天的你,看起来太冷漠。”
“没什么,我想回家了。”
“好吧。”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女人真是复杂,搞不懂。”
没有理会他的评价,我坐上车,闭上眼睛。
黑暗中,没有人看见,我的掌心有指甲留下的深深的痕迹。
就在刚才,我几乎就要冲过去扶住他,是手心的疼痛让我拥有理智,冷酷的留在原地。
也许Paul说的对,今晚的我是很冷漠,但,这也只是对卫非而已。
第三章
整理完上午客户的资料后,我抬头看墙上的钟——九点差十分。周围很静,外面的公共办公室已经漆黑一片,同事早已全都离开。端起桌上还是一个小时前冲好的咖啡,我走到落地窗前。城市的夜景很美,可是我不喜欢。俯望下去的点点灯光似乎时刻在闪动着温馨,却更衬托出我的孤独一人。
身边的每一个人好像都有下班后能做的事——Paul回家给他的父母打固定的周日电话;远智此刻正和未婚妻坐在飞往拉斯维加斯渡假的飞机上;齐放待在酒吧里,他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米儿,虽然刚和男友分手,但在半个小时前打来的电话中,她兴奋地报告今晚在餐厅的“艳遇”……而我呢。
其实,今晚我也有约会——和卫非的约会。只不过,时间定在下午六点,而我却让自己拖到了九点。
我故意事先追加了和两个不在预定内的客户的会面行程,故意将所有的工作移到下午三点以后,故意让自己在晚饭前后忙得天昏地暗,借以慡了卫非的约。
因为,自从那晚酒会见面后,我发现,虽然心里对他充满着毋庸置疑的怨怼,但有的时候,话语和行动却不受控制似的仍会流露出对他的关心。原本是想与他从此断绝联系,但偏偏短短时间内三次遇见,就好像我根本没办法摆脱他过自己的生活。更糟糕的是,明明心里在恨,身体有时却又不由自主——这种矛盾又不受控制的感觉,让我觉得很危险,也很可悲。所以,我让自己错过了解今晚和他的约会。
冷掉的咖啡很苦涩,却让头脑更加清醒。只有不再和他有牵扯,才能更快地忘记过去,过全新的生活。
然而,当我踏出计程车门的时候,我知道,“不再和他有牵扯”这只是我太过完美的想法,至少,今晚做不到。
卫非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我下车,看我付钱,看着我走向他。
“我以为你走了。”我有些吃惊,他居然等了三个多小时。
“很忙吗?”他看着我,眼神平静,并没有被慡约的埋怨和愤怒。
不喜欢编造理由,所以我没答话。他显然是在等我的回答,所以也不再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对立着……
风轻轻地chuī在身上,有些凉,这样站着不是办法,我微微仰起脸看着他:“忙了一天,我想休息了。如果不介意,那我先上楼,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其实,我是认为,对着他,只会不断地提醒我那一夜的痛,并且,我并不想对他说出什么激烈的言辞,更不打算让他知道我的遭遇。
“……”
“……你的车呢?”见他暂时没有表示异意,我刚要转身上楼,却发现附近并没有停他的车。
“司机家里临时有事,我让他先回去了。”
“那,再见。”我转身。
背后沉默了片刻,就在我一脚踏上台阶的时候,卫非的声音淡淡地传来,“你在躲。”
“躲”这个字和他肯定的语调让我没来由地升起怒火——他凭什么认为我应该躲着他!从头到尾受伤害的人是我!而他,轻轻松松地说一句话,就好像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难道,在他不信任我,赶走我,让我发生之后的事故后,我还要笑脸相迎,对他顺从万分吗!
气极,我回过头,冷笑,“哼,你认为我有什么理由要躲你。”
他不语,眼里却有施计成功后的喜悦。
“好啊!你不是想和我谈吗,那去我家吧。”此刻我已经不想管他之前说的“躲”是不是在激我回应他,只是突然下决心不要再这样拖着,既然他要说,那就一次说清楚吧。
“不过,”我笑着看他,“我家在四楼,没有电梯。”
他眨了下眼睛,不知有没有看见我挑衅的眼神,只是移动脚步,往楼梯处走去。
楼道里传来缓慢而不规则的拐杖撞击地面的声音,还有渐渐粗重清晰的喘息声,我踩在二楼最后一级台阶上,靠墙站着,卫非离我还有一半楼梯长短的距离。突然发现,看着正在用力却又有些力不从心的他,我心里居然有种报复的快感。
用了近二十分钟,只上了一半的楼层,而他的额上已经开始有汗珠划下。
然而,报复的快感仅存在了不久,就在我不知第多少次看见他吃力地挪动僵硬的腿踏上台阶时而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忍——我居然又在关心他!——这个事实着实让我很气恼。
“我还是先上楼开门好了。”我脸色不好的jiāo待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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