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喘着气停在原地休息的卫非抬头看我,然后,无声地点头。
几乎是快步冲上楼,心里却突然不受控制地涌起止不住的难过——因为他刚才的眼神,流露着很浓很明显的哀伤,虽然只有一瞬。
我知道,他大概是看见了我脸上的不耐和烦躁,才会有那样黯然的神色。
可是,这一次,我并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了自己的不争气。
但,他应该还是被伤害了吧,一个从来都骄傲的人,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那种眼神。我知道,虽然是无意的,但这一次确实击中了他的要害,可我并不高兴,就连刚才那种“报复的快感”都没出现。反而,心里有种很涩的感觉,有点疼。
第四章
进门后,卫非几乎是跌坐进沙发里,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修长却苍白,有着用力过后的轻微颤抖。在靠向沙发靠背的同时,他的脸上有隐忍的痛楚。
我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走过去,把一个抱枕垫在了他的腰后,同时暗暗告诉自己,这样做只是为了弥补刚才对他无意的伤害,因为我不想让自己觉得欠了他什么。
避开他的注视,我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然后就听见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对不起。”他说。
我的手一抖,差点把水泼出杯外。
只听他继续说:“对于那晚的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我不应该不信任你,更不应该愤怒冲动得不听你的解释就误会你。那件事,全部都是我的错……如果伤害到了你,我向你道歉。”
等他说完,我端着杯子坐在他对面,他的表qíng严肃而诚恳,看着我的眼神很认真。可是——
“有些事,发生了就不能挽回。”我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其实心里有一阵阵的疼。
“……我了解。”他接过我的话,声音很低,“我不想为自己当时的错误找什么借口。但是,当我走出家门后,突然变得很清醒,我知道我不应该那么武断,应该听你的解释。所以,后来我又转回头,可是回到家后你已经不在了。”
“当然!难道我还要等你回来赶我走吗?”想起当时的qíng形,我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带着嘲讽。
当天晚上,当他说希望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我悲哀地问他,我是不是需要从他的家中消失,结果,他给的答案是:“随便你”。接着,他打开门走出去。寒风从门fèng中灌进来,却远不及他说那句话时的语气和眼神寒冷——一直冷到我心里。
“你……”他微皱起眉,轻轻叹了声,“你又可必说得这么尖锐。你明知我不会那样做。”
“明知?”我冷笑,“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在我满心喜悦即将成为新娘的前一晚,将一堆所谓的‘证据’摆在我面前;我只知道你选择了相信你那个‘聪明能gān’而又爱慕你的女秘书jiāo给你的合成照片,却不愿听我一句解释;我只知道你用眼神告诉我,我是个不忠的女人;我只知道你说‘随便’我走不走,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知道因为你,我差点——”
往事重新浮现在眼前,让我忍不住冰冷而直接地指控。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突然冷静下来,生硬地停下,转过头不去看他。
“……差点?差点什么?”不知是他太敏锐,还是我脸上的表qíng有多不自然,他听出了我的隐瞒。
“没什么。”我平静地答他。
一切就到此为止吧。剩下的,他没有必要知道。而且,就算告诉了他,也没办法挽回,反而会引来无休止的牵扯。
“你在瞒什么?”显然我的回答并没有说服力,他继续坚持着,“告诉我,你差点怎么了?”
“说过了,没什么!”我站起来,不管他的眼神中有多少怀疑和不解,我看了看钟,接着下了“逐客令”:“很晚了,明天我还要加班。”
卫非静静地看着我,良久。然后,他垂下视线,扶着拐杖慢慢地站起。
四层楼的距离,我不确定卫非是不是有能力独自走下去,而且,似乎下楼比上楼更难掌握重心。
站在门边看他很勉qiáng地走下第一层台阶后,我在心里狠狠地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我帮他只是为了不想让他在我家门口发生什么意外,并把这次作为今晚我们见面的最完美的终结——至少我做到仁至义尽。
然后,我上前扶住他。
对于我的突然帮助,卫非只是在一开始偏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继续努力地做这件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很艰难的事。
我站在他的右手边,伸手环住他的腰,承受着他身体的重量,同时也明显地感觉到他右腿的虚弱无力。脊椎受伤让他的右腿几乎完全失去行动能力,这也正是我选择站在这一边的原因。
一层又一层的楼梯仿佛永无止尽般,我甚至可以越来越明显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微颤,只好不断加qiáng手臂的力量,托住他的腰,帮他稳住重心。
长长的十几分钟中,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我们之间的沉默令我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等到终于走出楼道,站在街旁时,我却并没有感到如释重负,因为此刻,卫非身体的全部重量几乎都压在我身上。
“我帮你叫车。”我努力地撑住他,他已经连站着都费力。
他没说话,带着轻微的喘息,脸色苍白。
然后,我在计程车司机的帮助下,将他移至车内。临关上门时,我看见他紧紧地皱着眉,双手按在腿上,指节泛白。
他辛苦的样子让我有些不好受,有一瞬间,我竟觉得自己让他上楼的决定恶劣而又可笑。我到底想要gān什么?折磨他?看他痛苦,然后好弥补一点当年我承受的痛?
看着计程车沿着街道慢慢远去,我才转身走回去。上楼的时候,我放轻了脚步,轻到没有让感应灯亮起。
我和卫非,不知道是不是就此真的结束,从此不再有瓜葛。我只知道,四周是无止尽的黑,每踏出一步,都觉得很累,心里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有种与黑暗相衬的疲倦。
第五章
公司的会客室内,沙发上并排坐着一男一女,打扮得体,状似亲密。
“温小姐。”见我推门进来,两人站起来与我握手。
“你们好,请坐吧。”我在他们对面坐下,放下手中的宣传册。
我们的公司除了销售珠宝首饰,同时也会应顾客要求,专门设计订做,今天这两个人便是事先预约,希望我们为他们订做结婚戒指。
“这都是我们公司今年推出的最新款式,两位可以先看一下。”我将宣传册翻开,推到他们面前。
“温小姐,听说你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所以我们相信你的审美眼光。”那名一脸幸福的女子笑着对我说,“你认为,我适合戴什么式样的戒指?”说完,将左手伸到我面前。
那是一双保养得很好,而且形状十分优美的手,于是我笑了笑,实话实说:“陈小姐,你的手指纤细修长,而且皮肤白皙,基本上各种款式都适合,而今年流行小巧jīng致的。”我顿了一下,继续说,“其实我认为,戒指是十分有纪念意义的首饰之一,婚戒当然更与众不同。所以,我主张由你自己决定,至于设计师,我认为,更多的是起引导作用。”
“嗯,好的,那我们先商量一下。”她笑着点点头。
我坐在对面,看着两人头靠着头专心地商议挑选着,脑海中浮现出当年我与卫非拿着珠宝公司送来的目录翻看时的qíng景。最终我选定的是一款形状优雅内敛的内嵌式,戒圈是白金的,里面嵌着卫非送的粉钻,很昂贵,但确实美到极致。可是由于结婚前夜的变故,我并没来得及套上亲自挑选的戒指。现在,也不知它在哪里,或者说,不知它还在不在。
半个小时后,当我拿到他们选好的样式,填好订单,我冲进Paul的办公室。
“我想请一下午的假。”
“怎么了?不舒服吗?” Paul关心地问,“你的脸色不太好。”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但是今天的工作我已经差不多都做完了。”我不能告诉他,是因为刚才那对qíng侣刺激了我的视觉,激起了我的回忆,现在我的心绪很混乱,急于找个地方发泄。
“哦,没问题。” Paul耸耸肩,“你最近是很辛苦,回去休息吧。明天见!”
“谢谢,明天见。”转身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在感谢Paul的体贴的同时,默默地向他道歉。我知道自己根本没理由为了私人qíng绪而影响工作,但现在,我控制不了。
然后,我在街上打通了米儿的手机。她现在正一心一意地创作小说,算是自由职业者,所以时时刻刻都有时间。我让她去齐放的酒吧等我。
等她到达时,齐放正亲自为我调第三杯酒。
“你总算来了。”齐放在吧台内露出一脸无奈,同时向我这边抬起下巴,“这位大小姐从进来开始就是一副臭脸,问她,她又说没事,现在你来了好,你们慢慢聊吧,我还有事要出去。”
“怎么了?”米儿走过来,然后说,“小晚,其实正好我也有件事要和你说……”
“等下再说,先陪我喝酒啊。”我拉她坐进角落的沙发里。
“你……到底怎么了?”米儿显然是在看到桌上摆着的一打啤酒后,有些吃惊。
“有点烦,所以就请假了。”我打开其中一瓶的瓶盖,喝了一口。
“……因为他?”
“他?你指卫非?”我递了一支啤酒给她,“一点点。”我不想对我最好的朋友撒谎。
“你们……”
“没事,现在我和他没有关系。”距离上次已经过了一个星期,我和他没再联系,更没碰面。
“哦。”应了声后,米儿没再说话。
都说心qíng不好的时候,酒量也会受影响。当面前所有的瓶子都空了后,我已经开始觉得有些头晕。而米儿,无关心qíng,她的酒量本就不好,此刻已经歪靠在沙发扶手旁,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我闭上眼靠在柔软的靠背上,太阳xué有轻微的跳痛,然后,我听见米儿轻声说:“……小晚……我把你的事……告诉卫非了。”
“你说什么?”我猛地睁开眼,看着醉了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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