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温暖,遥遥落在那张沉峻的脸上,带出一道暧昧不明的yīn影,似乎令他的表qíng也变得温暖柔和起来。
林妙不自觉地上前两步,这才发现萧川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大约是睡着了。他睡前把手表摘了,就搁在书桌上,房间里静谧得只能听见指针走动的声音。
嘀嗒嘀嗒,一秒,又一秒……林妙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呆立了多久。她几乎没有机会能这样近距离地观察他,此时她就像一条几近gān涸的鱼,终于重新回到海里,呼吸和眼神都带着肆无忌惮的贪婪。
她细细地看他,心中却没来由地一酸。
五年时间,哪怕朝夕相处,也能发现他的变化。
自从秦淮死后,萧川的神qíng气息愈加冷郁,心思更是难测。很多事qíng,他似乎都懒得亲自过问,只是将它们jiāo给一众弟兄打理。
日复一日,他英俊的眉眼间终于现出细小的纹路。哪怕是此刻睡着了,那些细纹的痕迹仍隐隐约约的,似乎还有浅淡的倦意。
林妙紧抿着嘴角。
上一次她这样毫无顾忌地看着他,还是在五年前。
那时候萧川生了一场大病,身体状况不是太好,反反复复拖了几个月也没痊愈。恰好她手底下的一家夜总会在经营时出了点纰漏,被临时查封了。qíng况有些复杂难办,她走了很多门路,始终没办法搞定,最后只能来向他汇报。
萧川斜靠在chuáng头,面色平静地听她叙述完,一时也没表态。
她很懊恼,又有点羞愧,低下头认错:“是我疏忽了,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而且,这件事本应我自己去解决,不该过来打扰你休息。”
“现在不要说这些了。”萧川只是淡淡地表示,“我明天会去处理。”
他那时的jīng力和体力似乎真的很有限,与她谈完之后,便微合上眼睛,不再说话。
深秋午后的阳光清泠冷冽,斜斜地穿过玻璃窗,落在chuáng沿上。
chuáng单是白色的,而他的脸色仿佛更加苍白,眉宇间满是深重的倦意,神qíng间虚浮着一层灰败的气息。
她一时没敢离开,就那样面对面守着,直到确认他真的只是体力不支睡着了,才悄悄放下心来。
时隔五年,不过一千多个日夜,却如同隔着遥远的几个世纪。
林妙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不退反进,一步步靠近这个男人,像是着了魔、中了咒一般,一直走到他跟前。
她半蹲下来,灯光在背后投出一道浅淡的yīn影,将她的影子落在萧川的腿上。
她低下头,盯着萧川的手。那双手静置在转椅扶手边,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匀称。她从来不敢妄想更多,只要能被这双手握一握,便已是最奢侈的愿望。
她是有点不计后果了,才会这样大胆放肆。可是手指刚一触及萧川的手背,就被他突然抬手捏住了手腕。
她惊了一下,连忙抬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双乌沉的眼睛。
萧川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眼里透着清清冷冷的光,正面无表qíng地俯视她。
他的手指温度低凉,紧紧扣在她的腕间,像是一把淬过冰水的剑,又冷又利,令林妙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他冷冷地说,同时松开她。
林妙被惯xing带得身体一晃,差点儿跌坐在地上,漂亮的眼睛里除了惊讶,还有一抹难掩的难堪。
她默不作声,眼神浮浮dàngdàng,像是没有任何焦点,如同一尊雕塑一般维持着方才跪蹲的姿势,许久都没动一下。
萧川说:“你喝醉了,早点回去吧。”说完他自顾自地点了支烟,起身走到窗边去抽。
林妙终于抬起头来,她微微仰着脸,直直地望向萧川的身影。他在抽烟,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qíng,也没说要如何处置她,但她知道他已然动怒了,因为他的声音是冷的,几乎没什么温度。
她看了他半晌,终于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其实她知道,自己此刻一定láng狈极了,但还是没忍住,咬着牙问:“为什么我不可以?”
事qíng已经到了这一步,又能更坏到哪里去呢?
她将手指紧握成拳,眼睛里有深深的绝望:“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而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你说什么?”萧川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侧过来瞥她。
“我说秦淮,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是谁给你的胆量?”萧川打断她,“是谁允许你在我面前谈论她的?”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只有眼睛微微眯起来。这是他真正动了怒气的标志,可林妙明明知道,却依旧口不择言:“秦淮对你根本就不是真心的,而且当初还是你亲自下命令……”话还没说完,她只觉得脸上一凉,剩下的声音硬生生卡在嗓子里。
林妙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他修长的手指正贴在自己的脸上,仍是那样低凉的温度,指间还夹着半截香烟,那一点猩红的火光跟随着他的手,从她的脸颊边不紧不慢地往下移动,最后停在了脖颈间。
她晚上喝了不少红酒,身上很热,脑袋也是热的,所以才会一时昏了头,说了许多本不该说的话。可是萧川的手却是冷的,冷得她本能地想要避开,结果念头刚起,就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萧川只用几根手指,就轻而易举地扣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动作有点重,捏得颌骨隐隐生疼,但林妙不敢躲,又或许是忘了躲,只是一味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从那双深沉幽暗的眼眸中,读到了危险的信号。
她知道自己彻底惹怒他了。
秦淮果然是萧川的禁忌,而秦淮的死,更是禁忌中的禁忌。平时谁都不敢提,偏偏就只有她,这样不顾死活地挑战他的底线。
“林妙,”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川终于沉沉开口,“你跟了我多久?”
她怔了怔,眼里渐渐浮起一丝凄惶:“十一年。”
女人一生之中最好的年华,都是在他身边度过的。可是她求的,永远也不会来。
萧川笑了笑,眼底却仍是冷的:“念在这十一年的分儿上,你回去吧。”
他松开她,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书房。
林妙呆立在原地,望着窗外乌沉的夜色。
十一年,换来的是一次口不择言后的原谅。
可以换来原谅。
却也仅此而已。
她出了门直接问司机拿车钥匙,说:“我自己开车回去。”
司机善意提醒:“妙姐,你喝了酒。”
她脸色一沉,眉头皱起来:“废话真多。”
司机哪敢和她硬顶?只好乖乖噤声,jiāo出车钥匙。
启动,换挡,踩油门,加速,车子带着巨大的引擎轰鸣声迅速驶远。
夜已经深了,大多数马路上都空dàngdàng的,只有路灯孤寂地立在两侧路边,仿佛是两串夜明珠,将夜色点亮。
林妙的车开得很快,车窗降了一半,微热的夜风倒灌进来,chuī散了她的长鬈发。
她觉得脸上有些刺痛,像是被发丝拂过,不禁伸手去抹,这才发现竟然是湿的。
满手的湿意,是眼泪。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似乎都快忘记流泪的感觉。可是如今却怎样都停不下来,眼泪不知不觉地汹涌而出,迅速模糊了视线。
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眼前白光倏地一闪,林妙这才知道自己闯了红灯。斑马线上还有行人,她惊得迅速打方向盘,轮胎在柏油路面上蹭出尖锐的摩擦声,车子在惯xing中整个横过来,最终猛地停在马路正中央。
林妙紧握方向盘,惊出一身冷汗,第一反应便是去看后视镜。
镜中有人倒在斑马线上,不知死活。
这时候,扔在副驾座位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也顾不上看,抓起包和手机便推门下车。
就在林妙下车的同时,被车蹭到的行人也自己坐了起来。林妙眼见对方还能动弹,心下暗暗一松,加快步伐走过去。
撑坐在地上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她微微低着头,及肩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林妙到了跟前,伸手去扶她,一边问:“你没事吧?”
年轻女人顺势站起身,看到林妙,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没事。”
林妙却不由得又仔细察看了一下,对方穿着职业裙装,大概是被后视镜剐到,所以才会摔倒,膝盖处蹭破了皮。
“你的腿受伤了,需要去医院吗?”她问。
“不用,没关系。”那女人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微微地摇头。
见对方坚持,林妙也不勉qiáng,虽然是真的松了口气,但又实在觉得抱歉,于是从包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必要时给我打电话。”
说起电话,她的手机倒是锲而不舍地持续响着。这时候才有闲工夫看一看,原来是余思承来电。
林妙刚把电话接起来,就看见一辆闪着警灯的车远远开过来,显然是看到路口发生的事故,正缓慢地靠近并停在对面马路边。
林妙拿着手机避到一旁,直截了当地告诉余思承:“我这边遇到棘手的事了。刚才开车撞到一个人,这会儿有jiāo警过来了。”
余思承的反应很迅速,立刻向她确认:“是你自己开的车?在哪里?”
来的果然是jiāo警,也是林妙运气不佳,恰好碰上他们夜间巡逻至这一带。
一高一矮的两个年轻jiāo警过来察看qíng况,林妙不敢和他们站得太近,她酒后开车,已经严重违反jiāo规了,结果又因闯红灯肇事,简直是罪上加罪。
所以她只是陈述:“我心qíng不好出来兜风,一时没注意到是红灯,不小心蹭到这位小姐。”
高个子的jiāo警仔细看了看她,果然脸上隐约还有没gān的泪痕,眼睛也是红红的,看样子是刚哭过。
“心qíng不好更不应该开车,这样太危险了。幸好现在人没事,以后应该引以为戒。”
林妙点头:“我知道了。”
正说话间,余思承也赶到了。
他将自己那辆拉风的改装版路虎往路边一靠,跳下车径直走过来。
林妙的神色微微一松,倒是两个jiāo警将这位突然闯入的高大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眼,正色问:“你是来gān吗的?”
余思承笑了笑,指着林妙说:“我是她的朋友。”然后他一转头,眉峰挑起来,似乎也觉得十分惊诧:“南律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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