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峰浓眉一挑:“她现在在楼上?”
“嗯。”
“那我上楼看看去。”
临近午夜,其实南谨也很累了。
这么折腾一场,经历了十足混乱和惊险的场面,之后又硬撑着jīng神等候萧川做完手术。此时安静下来,倦意便犹如汹涌的海làng向她席卷而来。
南谨只觉得万分疲惫,竟比以往一整天连着开庭打官司还要耗费心神。她还来不及想明白萧川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舍命救下自己,便不由自主地靠在chuáng边睡着了。
她的后背满是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就连头发上也都是凝结住的血块,因为根本顾不上整理,就这么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她睡着的时候,一只手仍被萧川握着,于是整个人不得不以一种看似别扭的姿势歪靠在chuáng沿。
程峰推开房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有些诡异,但并不难看。
虽然南谨此刻的样子láng狈极了,却反倒将身影衬得愈加纤秀柔弱。
暖色灯光照在她的脚边,映出一圈又一圈浅淡柔和的弧度,仿佛水中浅浅的涟漪,而她安静地斜倚在那里,呼吸轻浅,恍如一枝静谧的睡莲。
程峰只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便转身退了出去。
回到一楼,他也没忍住,学着余思承刚才的话,问:“楼上到底是什么qíng况?我都被弄糊涂了。”
余思承扬手扔给他一根烟,自己也叼着一根,含混不清地奇道:“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都睡着呢。”
“什么?”余思承的眼睛睁大了些,连火都忘了点,“什么叫‘都睡着’?”
程峰却不理他,转头去看沈郁:“他们俩是怎么回事?”
沈郁抛给他一个“你问我我问谁”的表qíng,慢悠悠地又喝了口茶,才说:“这事轮不到我们管了。”
话虽如此,但谁都有好奇心。在沈郁将墓园的现场qíng形完整叙述了一遍之后,余思承若有所思地连着抽了好几口烟,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咱哥看上南谨了。”
程峰瞟他一眼,倒没吭声。方才他在楼上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女人的手可是一直放在萧川手掌中的。
“你们是说,她长得像秦淮?”程峰突然问。他刚才特意上楼,却也只看见一个背影。
“倒也不能这样说,”余思承边抽烟边琢磨着,“有时候挺像,可有时候又不大像。”他吐了两口烟圈,才又感慨似的摇摇头:“反正这个南谨挺厉害的,和一般女人倒真不太一样。”
沈郁听到这里不由得笑了一声:“别拿她跟你的那些女朋友比行吗?”
“滚!我挑女人的眼光什么时候差过?”余思承笑骂道,但又不得不承认,“……不过像南谨这样的,估计也只有那位才能降得住。”他伸出一根手指,朝天花板的方向指了指。
沈郁又笑了一声,这回倒没反驳他。过了一会儿,沈郁才忽然说:“林妙也该到了吧。”
萧川遇袭的事,包括后面一系列的行动,并没有人刻意通知林妙,但林妙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事肯定瞒不住。
果然,没过几分钟,大门外便传来熟悉的跑车引擎声。沈郁和程峰对视一眼,就只有余思承似乎叹了口气,摁熄烟头站起身,主动迎向正匆匆进屋的女人。
“你怎么来了?”他笑嘻嘻地问。
林妙刚才一路走得急,这会儿停下脚步气息未定,只拿眼睛狠狠瞪向屋里的三个大男人,质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哥在楼上休息呢,别大呼小叫的。”程峰一边泡茶一边说,“况且,这也是他的意思。”
尽管早知道萧川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林妙还是飞车赶了过来,一路上也不知闯了多少红灯。她心里又气又急,偏又听见程峰抬出萧川来压她,一张俏脸不由得冷下来。
余思承见气氛尴尬,倒是乐意出来打圆场,不以为意地劝她:“我说你也别急,我们几个不都守在这儿吗,没什么事。他不让你知道,总有他的道理。”
“那我倒要去问问他,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林妙冷冷地扫视在场的三个人,转身就要往楼上去。
“你现在最好别上去。”沈郁慢条斯理地开腔,看了她一眼才继续说,“有什么事,不如明天再说吧。”
“为什么我不能上去?”
“因为不适合。”
林妙愣了愣,忽然冷笑出声:“恐怕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吧。”
她此时的心qíng已是极端恶劣,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幸好沈郁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她说:“我是为了你好。”
“林妙,”余思承也叫住她,神色却是难得的严肃,“你还是先回去吧。明天早上等哥醒了,我再打电话给你。”
“如果我不答应呢?”林妙仍是冷笑。
“那就没意思了。”余思承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像个胡搅蛮缠的女人似的了?”
林妙扬起秀眉提醒他:“我本来就是个女人。”她又看了看另外两位,笃定道:“你们有事瞒着我。”
她的话音落下之后,客厅里仿佛有片刻的静默,然后才听见程峰开口说:“大家认识十来年,我们什么时候害过你?”
林妙不禁怔了一下。
这话倒是真的。十来年的时光,什么样的大风大làng他们都共同经历过了,这样的jiāoqíng并非言语能形容的,恐怕也是旁人无法体会的。所以哪怕偶尔起了争执和冲突,他们也总是很快就冰释前嫌。都是自家兄弟姐妹,谁都不会计较太多。
她是因为萧川受了重伤,一时气急攻心,方才才会那样口不择言,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得罪了。此刻她终于渐渐冷静下来,朝楼梯的方向望了一眼,虽然心中明知这三个男人有事瞒着自己,但也不愿再过分追究。
程峰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但他至少有一句话是对的。
他们绝对不会害她。
即便有事瞒着,大约也是为了她好。
林妙垂下眼睛静了静,才说:“行啊,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走得很快,上了车子便立刻点火离去。
引擎声逐渐远离,程峰才转头看看余思承,似乎颇感兴趣地问:“你说南谨挺厉害的,那她能厉害得过林妙吗?”
余思承松了口气,重新坐回沙发里抽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斜着眼睛看过去,忍不住笑着说了个脏字:“我他妈算是发现了,你小子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不闲着也是闲着吗?”程峰勾勾手,示意他把打火机扔过来,又提议道,“不如我们开个赌盘,如何?”
“赌什么?”
“就赌林妙知道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你这样可有点不厚道啊。”沈郁及时cha进来,将杯中旧茶倒入茶桶里,又换了包新茶泡上,才笑着说,“算我一份。”
看着笑得像狐狸一般的二人,余思承连连摇头:“认识你们两个,也算是林妙jiāo友不慎。”
沈郁撇开盖碗中的浮茶,抬眼看他:“你替她打抱不平?她的那个心思,这么多年瞒过谁了?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就应该趁早放弃。拖拖拉拉这么久,走了个秦淮,如今又来了个南谨,她再不早点醒悟,以后还有她的苦头吃。”
余思承仿佛漫不经心地抽着烟,一时没作声。
沈郁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忽然说:“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扯淡!”余思承这才骂了一句,扔掉烟头,“我当她是亲妹妹。”
沈郁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淡笑了一声:“做兄弟的才劝你一句,那是朵带刺的野玫瑰,会扎手。”
Chapter 11
过了这么多年,他再次看见她的眼睛,也终于能够看见她当时的心qíng。原来是绝望、是凄惶、是空dòng的沉寂和……彻底的心死。
已经是凌晨了,楼下仍旧灯火通明,几个人晚上都没打算走,便打开电视看球赛,而楼上则始终静谧安宁。
其实萧川中途醒过几次,因为麻药效力早就退了,伤口处一片火辣辣的疼,他睡得并不安稳。可是尽管这样痛,他在睡梦中仍旧能感觉到chuáng边有人,那仿佛是天生带来的敏锐感,就如同他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潜伏的危险一样。
伏在chuáng边的那个人大约也睡着了,所以呼吸规律而轻浅。有好几次他半睁开眼睛,都能看见那个纤秀的身影,就那样静静地趴伏在chuáng沿,背脊和肩膀随着每一次呼吸极轻地上下浮动。
她的左手还被他握着,竟然始终没有挣脱。
当萧川再一次因为疼痛醒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而是手指缓缓动了一下。
夜很静,隐约能听见窗外灌木丛中低低的虫鸣。
他的指腹在那只光洁细腻的手上无声地摩挲移动着,像是在探索,探索着一个答案;又仿佛是在寻找,寻找某些似曾相识的东西。
他就像一个盲人,仅仅凭着触觉也能知道这只手十分柔软,十指骨骼纤细,肌肤滑腻得如同凝脂。而手的主人似乎睡得很沉,对他这样的“骚扰”丝毫都没察觉。
可是萧川却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他握着这只手,心口处猛地传来一阵悸痛。
这样熟悉的触感,让他仅仅愣了一瞬,便忍不住将手指再度探向那平滑柔软的掌心里。
他想,自己什么时候做过这样丧失理智的事?就在刚才的某个瞬间,他竟然会以为,能在这只手掌上摸到那道熟悉的疤痕。
秦淮的左手掌心正中央有一道短短的疤,那是不小心被刀片割伤的。那次她流了很多血,而他恰好不在家,倒把一gān用人吓到了,连忙电召了医生过来。
她向来怕疼,可是偏偏伤口有点深,医生原本建议做个简单的fèng合,结果她死活都不同意。那个医生对她倒是挺了解的,知道她平时连打针都不肯,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先消毒处理,再撒上药粉做了包扎。
虽然每天都换药,但这样伤口愈合变得十分缓慢,而且最终还是留下一道小小的伤疤。其实不仔细摸倒也不明显,可他熟悉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哪怕闭着眼睛,也能准确地找到那个位置。
萧川的手指停在那只掌心里,却并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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