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之前,南谨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放心:“妈,你平时多在医院看着他一点啊。”
“知道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唆。”南母又嗔怪了两句,这才挂掉电话。
萧川说想要安安。她不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气话,但她不想冒险,她不能就这样失去孩子。
Chapter 18
她果真没有觉得太痛苦,倒更像是解脱。这么多年,那些排山倒海般的疲惫,似乎终于随着风声一起飘然远散了。
隔天回到律所,南谨将那晚被下药的经过说了。姜涛气得直拍桌子,末了告诉她:“你忙别的案子去。这件事让我来处理,我一定不会放过那几个败类人渣。”
南谨对此倒没什么异议。姜涛办事向来稳妥,况且她最近也确实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和那种人纠缠。
她了解萧川,这个男人一旦认真想要什么,便总能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所以她开始变得提心吊胆,每天好几通电话打回老家。可是老家那边并没出任何状况,母亲和安安依旧生活得十分平静。她又不得不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过度担心,或许那天萧川只是气极了,才会说出那些话。
两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安安果然如医生所说,恢复得很好,甚至提早一天拆掉了石膏。
孩子一旦能下地走动了,便吵着闹着要去找妈妈。南母拗不过他,只好打电话跟南谨商量。
“我晚上再回给你吧,这会儿有事要忙。”南谨匆匆挂断电话,走到路边拦车。
沂市已经连着下了一个礼拜的大雨,cháo湿的天气让出行变得十分困难。明明不是jiāo通高峰期,道路上的车辆却从一个路口堵到了下一个路口。红色的车灯此起彼伏地闪烁着,仿佛汇成一片光的海洋。
律所今天没有空闲的车子,南谨要赶去法院取一份重要材料,她站在路边足足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能拦到计程车。
最近的地铁口在下一个街区,走过去大约也需要七八分钟。南谨看了一眼旁边撑伞排队等车的人,索xing转身去乘地铁。
结果她刚走出几步,就见路旁一辆黑色跑车对着她忽闪了两下车灯。
她认得那辆车和车牌,是属于林妙的。
果然,等她走到近前,深色车窗徐徐降下一半,明媚娇俏的脸庞从窗后露出来,朝她微微一笑:“去哪儿?我送你。”
南谨看了看手表,时间快要来不及了。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进去:“谢谢,幸好遇到你。”
“是啊,这样的下雨天,出门真是讨厌。”林妙边说边将车汇入主车道。
前方路口红灯漫长,所有的车辆被堵成几排,以极缓慢的速度走走停停。林妙难得开得如此有耐心,被旁边一辆变道加塞的车挤到前面,她也没什么异议。
南谨再度看了一眼手表。
“你赶时间?”林妙注意到她的动作。
“嗯,不过恐怕是来不及了。”南谨从包里拿出手机,给法院负责材料对接的办事人员打了个电话,说明自己会迟一点到。
等她挂掉电话,林妙才突然问:“南律师是哪里人?”
南谨一怔:“江宁。”
“江宁……”林妙慢慢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想起了什么,倏忽一笑,“那你来沂市多久了?”
“很多年了。”
“有没有五年?还是七年?”林妙的目光落在车前方,唇角的笑意未减,仿佛随口闲聊。
南谨心中却不禁“咯噔”了一下,只因为这两个时间点都太过敏感,她不明白林妙为什么会突然对这种事感兴趣。
十字路口的左转信号灯终于由红转绿,南谨提醒道:“可以走了。”
结果没想到林妙却没有动,任由背后无数车主将喇叭按得震天响。
南谨不禁侧过头看她,皱眉问:“怎么了?”
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一个沙哑诱惑的女声正自低低吟唱。这车的音响效果极好,车外的喧嚣声都不能将歌声盖住。林妙修长的手指搁在方向盘上,随着节奏轻轻敲击打着拍子。
几秒钟后,她突然挂挡启动,流线型的车身犹如一颗黑色子弹,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在信号灯变huáng的一刹那,车子越过停车线,却没有按照预期路线向左拐,而是穿过空无一人的斑马区,直直朝前驶去。
“我们是在左转道。”南谨吓了一跳,幸好刚才横向通行的人行信号灯还没有亮起。
“我知道。”林妙扫了她一眼,“我的眼神好着呢,不需要你提醒。”
“可你现在开错路了。”南谨再度皱起眉。
林妙面无表qíng:“这我也知道。”
这条路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从她跟着萧川起,从她爱上萧川起,从她鬼迷心窍瞒着萧川想要杀了秦淮起,或许就全都错了。
可是她从来不后悔。
这是一条错的路,但她一意孤行,走得甘之如饴。
唯一的一次内疚是在秦淮死后,她看着萧川像是变了个人,原本无所不能的男人,原本那样qiáng大的男人,仿佛突然之间颓败下去。她知道他会受伤,会流血,但从没见过他生病。
而他病得那样严重,连续好几个月都在卧chuáng。她几乎每天都去探望,却仍旧得不到半分回应。
那是她头一回觉得内疚,内疚的感觉甚至超过了失落和伤心。只是因为那个男人在她的生命里,远比她自己更加重要。
她以为他终究会好起来的。时间能治愈一切,当然也能治愈失去秦淮的痛楚。
而萧川后来是真的好了,却变得更加淡漠冷峻,更加深沉难测。
没人敢在他面前再提起秦淮,因为任谁都知道,秦淮就像他心头的一根刺,不能提,不能碰,就那样深深地扎在心口,连拔都拔不出来。
她一路跟随着他,遥望着这个杀伐决断、冷酷无qíng的身影。她曾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真正爱上任何一个女人的。
因为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规矩,而在他们的这个世界里,爱是最累赘的东西,是最应该被舍弃的qíng感。
它只会成为一个人的软肋和弱点。就像她一样,她背负着对萧川的qíng,所以没办法无坚不摧。
可是她从没想过,萧川竟也会让一个女人成为自己的软肋。
黑色跑车一路向前驶去,因为闯了一个huáng灯,又违规变道,反倒错过了拥堵的节点,一路顺畅无阻。
林妙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淡漠决绝的神qíng,令南谨忍不住心头狂跳。
“停车!”南谨提高声音,“我要下车!”
“我会让你下车,但不是现在。”林妙的qíng绪显然平静多了,她侧头看了看她,忽然问:“我是该叫南谨,还是该叫你秦淮呢?”
见到南谨似乎怔了怔,林妙却笑了:“你现在的这张脸,比以前还要好看。”
南谨紧抿着唇角,不作声。
“只是我觉得很奇怪。明明你和以前长得完全不一样了,明明就是两个人了,为什么萧川还是会再一次喜欢上你?”林妙边说边在路口转了方向,车子朝着西郊开去。
“你到底想要gān什么?”南谨紧握着手机,心中忽然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条路越往前开,车辆和人烟就变得越稀少。这么多年来,南谨也只曾到过这里一次而已。
就是那一次,她费尽千辛万苦,终于从禁闭的房间里逃出来,驾着车匆匆离开。
她平时很少开车,车技本就不算熟练,可她那天只想逃离,远远地逃离,所以不顾一切地横冲直撞,最后才开到这里。
她不太认路,看到路牌才知道是通往西郊。但她知道沂市的西山就在这个方向,身后有车正在穷追不舍,于是她什么都顾不上,只能硬着头皮往山上开。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南谨看来,这条路上仍旧充斥着绝望和死亡的气息。林妙将车开到这里,令她莫名地产生一种巨大的恐惧。
而这种恐惧似乎也被林妙捕捉到了,娇媚的脸上笑意更盛:“觉得熟悉吗?当年的你,就是在前面的山坳里出事的吧。”
南谨仍不作声,脸色不由得变白了几分。
她当然记得,当年她的车在弯道上打滑失控,直直撞上山路边的围栏,然后翻滚着坠入山坳之中。
猛烈的撞击令她几乎在瞬间就失去了意识。等到她终于稍稍清醒过来,封闭变形的车厢已经充斥着浓烈刺鼻的汽油味。
想到那团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灼热烈焰,南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不匀了。这五年多的平静生活,令她刻意去遗忘一些可怕的记忆,也只有在偶尔梦魇的时候,才会重新回到那个恐怖的现场。
“……林妙,我请你停车。”她的声音变得低弱下来,却仍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和挣扎。
“真是没想到,当年那场车祸和大火竟然都没能要了你的命。”林妙无视了她的要求,只是拿眼角的余光打量她,“我从来都不知道,现代医学手段已经这么高端了,能让一个人改头换面重新生活,甚至……看起来比以前过得更好。”
她停了停,才又冷笑道:“要不是因为看见你背上的那些疤痕,我立刻找了人去调查,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料到秦淮没有死。所以,你的真实姓名到底是秦淮还是南谨?哪一个才是你的真实身份?”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南谨闭了闭眼睛,气若游丝地反问。
林妙的语气突然变得尖厉:“当然有关系!谁叫你是萧川爱上的女人!以前他爱你,之后你换了副面孔,他还是爱你,你觉得这和我有没有关系?”
“你爱他。”
“对,我爱他,我从十几岁开始就爱他。那个时候还没有你。所以你凭什么?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就能一次又一次地夺走本该属于我的希望?”
“如果真是属于你的,谁又能抢得走?”南谨的声音越来越低,只因为自己当年差点儿送命的地方近在咫尺了。
浓重的yīn影仿如压境乌云,沉沉覆在心头,令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面色苍白,紧闭双眼,gān脆任由林妙载着自己一路向前。最后车轮在cháo湿的地面上擦出一道尖锐的刹车声音,她听见林妙解开安全带,冷冷地命令:“下车。”
蜿蜒狭窄的山道,车子打着双闪停靠在路边。细碎的雨丝垂落下来,很快就模糊了车窗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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