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敢用整个蔚家,赌小公主将来知你、信你、对你不会心生猜忌?!”
年轻时候的蔚将军一心只想荡除贼寇,平定边疆,然而人至耄耋之年,眼看偌大的蔚家,历经三朝,仅余他和蔚景曜两人,比之统帅三军,征战杀伐,他便更倾向于让自家唯一的嫡孙,做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保命文职了。他自我宽慰,倘诺一日他与蔚家列祖在黄泉相见,逢着清明中秋,一干鬼也不至于眼巴巴瞅着祠堂没落,寻不见祭拜清扫之人。
蔚景曜被罚跪祠堂,从白日跪到夜黑,期间他回绝了管事偷塞来的肉包,又从黑夜跪到天明。
天色将早,大雪初停,融雪后更是冷了几分。丝丝缕缕的寒意渗进祠堂内,蔚景曜动了动僵硬的四肢,突然想到:数九寒天,是有多冷,才叫安公主暖火许久,还是鼻头红红?她的鼻头红,两颊也红,说话还带着受寒后的鼻音。发丝上遗漏的雪化成水,些许沾在鬓角上,她不过多在意,总归还是要擦干净的好……
顺着这个思路,蔚景曜把自己和安公主初见面的情形反复回顾了好几遍,时而想:这就是将来他要辅佐的帝皇?她看起来身形娇小,面色发白,眉目清秀,不见分毫天子家的威严之意。当今天子膝下并无其他子嗣,他无从做其他的比较。不过他那个和安公主年纪差不多的表妹,已经能熟读四书五经了。太子太傅席鸿虽然恶名在外,但却是有一身学识,由他教导安公主,想来要比表妹好上许多。
想过这个,蔚景曜又想起蔚老将军的话。暗自揣摩一阵,他心中估摸了个大概,缓缓站起身,从祠堂退了出去。回房沐浴更衣,对镜收整一番,向东宫递上请安的帖子。
*
安乐读书,向来夹杂着腥风血雨。
她的皮肤比之常人细嫩许多,又嫩又白,隐隐透出青色的脉络。席鸿打她手板,明明力道放得轻,用劲小,但她的手背还是很快红起一片。席鸿大惊失色,抓着安乐的手翻来覆去的打量,生怕不小心把娇嫩的未来天子给打坏了。
安乐看他胆战心惊的样子,于心不忍,反过来安慰他:“无甚大碍,不必忧心。”
席鸿犹疑:“当真?”
安乐泰然地点头:“涂点药膏,过两天就会没事啦。”
席鸿舒口气,放下心来:“如此,我便没什么顾虑……”
“嗯?”
席鸿阴测测地笑道:“可以放心打你了。”
“……”
发现自己被套路了的安乐,赶忙装出吃痛的样子,抱着手开始满地打滚:“疼啊疼啊疼啊,你好狠的心,我的手啊啊啊啊!”
席鸿双手环胸,不为所动。
安乐滚了两圈,自讨没趣,只好默默爬起来,坐在凳子上抽鼻子:“嘤。”
待到蔚景曜入宫,安乐吃一垫长一智,提前向他打小报告:“太傅总是打我手心,好疼的呐。”
蔚景曜问:“为何?”
安乐梗了一下,心虚地小声说:“怪我写字不好看。”
蔚景曜垂眸看着眼前不及书案高的小姑娘,试探道:“既为太子,必当要有一手好字。”
安乐没听出他的话中话,只顾狡辩,把锅甩的三尺远:“可是审美这种东西,向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止我觉得我的字好看,像是阿春、阿夏都觉得我的字好看。只有太傅觉得我的字不好,你说他是不是故意找我麻烦,想打我手板?”
席鸿贵为一朝太傅,怎么还会做些难为人的事?蔚景曜原本想,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但方才他却是觉察到席鸿正偷偷摸摸躲在殿外,偷听他和安乐的讲话,心中先入为主,对他多了几分提防。
安乐话音方落,就听见一声熟悉地轻哼,紧接着,席鸿从殿外现了身,打过请安之势,径自走了进来。他走至书案前,倏得又转了个弯,去到右暖阁,费力拖出一个木箱。箱盖一掀,往日里安乐偷懒耍滑,龙飞凤舞的画符全堆在里面。
安乐:“不,我不是,我没有。”
席鸿:“说谎、狡辩、一派胡言!”
安乐震惊地捂胸口。
席鸿:“?”
安乐踉跄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塌上。
席鸿伸出尔康手:“不——”
在席鸿的惨叫声中,安乐安心地阖上眼,交代完遗言“我受了刺激,这都是太傅的错”,晕了过去。
席鸿扑上去,掐她人中。
安乐吃疼,在蔚景曜看不见的角落,狠狠反掐席鸿的手背肉。
蔚景曜把一切看在眼里,佯作不知。虚咳一声,他忍住唇边的笑意,嘱咐一旁目不斜视的侍从:“传太医。”
第6章
一整个冬日,安乐都在两殿一线的移动。但凡踏出殿外,狐裘要一直裹至发顶,把人整个的包起来,确保一丁点寒风也吹不着,她眼前漆黑一片,也看不见一丁点的风景。进了殿,殿中点着火炉,温暖若春,窗子严丝合缝,照例也是不开。
身边的人啊、物呀,甚至于殿中摆设和席鸿耳下的一粒红痣,安乐都研究透彻了。每天眼巴巴,就等着蔚景曜来,能带来其他的什么她没见过的东西。
席鸿讲课,她要靠着蔚景曜,努力呼吸来至殿外的新鲜空气。眼睛看看书,再看看蔚景曜:他今天换了衣服,哇哦,是一件不绣金线的普通衣服!蔚景曜写字,端方规整之中,隐隐透着一股凌厉,安乐又猛吹彩虹屁:好好看哦,果然拿剑的人写出来的字,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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