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边的死士见状不妙,硬扛了面前官兵一刀,险而又险地从马蹄之下将樊子期拽了出来,才免了他第二下直接被踩碎脑袋。
樊子期在剧痛中什么都意识不到,浑浑噩噩地被死士挟着再度上了马背匆匆突围而去,留下的是一地樊家死士的尸体。
之后从苕溪往岭南的路上更是危险重重,剩下随行的死士们用命交换着时间赶路,根本没有多余的时辰留下来给樊子期寻医看诊,几日下来,樊子期的伤势愈演愈烈,一开始还能察觉到疼痛,后来却是从腰往下什么直觉也没有了,仿佛身体硬生生消失了半截。
拖了七八日好不容易赶回到樊家的那一刻,樊子期心中却丝毫的放松与安心也没有。他一脸冷漠地被死士匆匆抬进自己的院子,早在里头等着的大夫看到他的伤口便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面露难色。
“我成了个废人,是不是?”樊子期冰冷地盯着那大夫的神情,“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大夫面露难色,看了看樊子期满是血污的下半身,又抬头看向他那张便是奔波了半个月也仍旧瞧得出贵公子风采的面孔,颇觉可惜,“大公子这伤,若是早一些去见医生,或许还能……可现在却是……”
皱眉站在床边的樊旭海立刻呵斥,“别说废话,只看了一眼怎么知道能不能治?”
大夫无奈地上前几步,小心检查樊子期的伤势。
他的动作虽然非常仔细轻柔,像是怕弄痛了樊子期,但这对后者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区别。他甚至直接冷笑了起来,“父亲,我从今以后就是个废人了,您不用再指望我了。”
“不。”樊旭海沉声道,“你是我的嫡长子、接班人,我对她承诺过的。”
“您想让个废人坐上那位置,被天下人耻笑吗?”樊子期的胸膛起伏,声音不自觉地抬高起来,“我早就说了,区区一个武晋侯府的女人,让承洲去娶,您非要我去汴京城,现在她被宁端抢走,如今我也——”
他说到这里,呼吸一窒,僵直地往旁边歪了过去,竟是硬生生地给气晕厥了。
大夫给吓了一跳,上下检查一番才小心翼翼地对樊旭海道,“大公子这些日子身子太过虚弱,方才气血攻心,不一会儿就能醒来,接下来数月都需要卧床静养。”
“他的腿呢?”樊旭海望着床上的儿子,心中沉痛与愤怒搅成一团。
大夫咬了咬牙,“我能保住大公子的两条腿,但以后走路是不能的了,也要有人日日按揉穴位,才不会叫腿上的肉坏死。”
樊旭海沉默了下来,屋子里的空气也似乎随着他的一语不发而逐渐变得沉重无比,叫可怜的大夫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过了许久,樊旭海才又问道,“子嗣呢?”
“恐怕是不行了。”大夫说完,又犹豫地补充道,“但世上灵药无数,或许能有奇迹发生也未可知。”
樊旭海看了大夫一眼,突而笑了,“你是岭南最有名的大夫之一,我怎会不信你。先替我儿开了药方吧——送大夫出门,好好赏赐。”
像个幽灵般立在门旁的管家应了一声,对大夫做了请的手势。
大夫心悸地擦了擦冷汗,对樊旭海再三行礼后才背着自己的药箱快步走了出去。
等下人为樊子期更衣擦洗完之后,樊旭海挥退了众人,慢慢走到床边坐下,神情复杂地凝视了这个出色的儿子片刻,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时雨,你我的儿子,本是当太子、皇帝的命,怎会受这般的折磨呢?”
樊家家主在床沿坐了一会儿,才等到樊子期悠悠醒转。
再度醒来的樊子期比晕过去之前冷静了不少,仿佛已经接受了现实。他低头看着被盖在被褥下的双腿位置,冷静道,“便是不复辟,我也要找宁端报仇。”
樊旭海安抚他,“你本就是我最中意的儿子,更何况如今承洲已经不在了。再者,等你成了太子,此后再称帝,这世上没有人敢看不起你,拿你的腿说事。”
“但在成功之前,这事不能传出去。”樊子期紧紧握住拳头,“否则这世上谁都要低看我一眼了!”
“大夫已经处理了,家中下人都是守口如瓶的,放心。”樊旭海顿了顿,才问道,“你先安心养伤,宣武帝麻烦缠身,他很快就不会有时间再管岭南的事情,我们那时便可以先发制人,直捣黄龙。”
“等杀到了汴京城中,宁端的头颅,我要亲自摘下。”樊子期阴冷地说道,“我要让他也尝尝我此时所受的痛苦与折磨,我要当着他的面,将他心爱的女人夺走、占有,让他成为一无所有的丧家之犬!”
“很快,这些都很快了。”樊旭海安慰着他,“这天下必然会回到我们家的手中,这一日马上就要来临了。”
樊子期低低喘息了片刻,像是将那些未来的场景都在脑中描绘了一遍,才慢慢冷静下来,松开了抓着被褥的双手,嘴角勾起了冰冷的笑容,“是,这一日不会很远了。”
*
得知樊子期成功躲过追杀回到岭南境内之后,席向晚倒也没有太过沮丧。
樊家预谋造反已经有几十年了,手头有些隐藏着的力量也无可厚非,这一次为了营救樊子期,樊旭海更是将手中的底牌翻出好几张,一路上不知道损失了多少人的性命才将一个半身不遂的樊子期给带了回去,谁亏谁赚还真是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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