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许楚查到的账本,肃王一脉经营了两代的势力烟消云散,就算放他离开京城,他也再无能力生事。
也不知是因为这一次溃败的彻底,还是因为年老了,这颠簸的路上,他竟然想起了许多事情。
好的,坏的,善的,恶的。
他尤记得当年刚随父王离开京城的时候,路上经历了数不清的刺杀跟毒杀。当时,父王一直引以为傲的兄长跟自己那虎头虎脑的侄子接连遭到毒手,也就他因扮作下人而逃过一劫。
而那些斩草除根的手段却并未因他们远离京城而停止,承宗皇帝当时的目标十分明确,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所以他们一行人中但凡年幼的下人跟孩童皆无一人存活。
大概那个时候,萧容禀的心就开始变得偏执了。毕竟,那么多伙伴,甚至于他一同长大的书童,都因他而死,那种恐惧跟恨意自然也就汹涌而生了。
所以,他小时候总畏惧离别,更恼恨背叛。
后来到了孙家,他的待遇也并不算好。一是父王本就自身难保,之所以能让孙家留下他,皆是因为父王手中有孙家的把柄。二是孙家想要撇开落败的肃王一脉,攀上承宗皇帝的高枝,自然也视他为眼中钉了。
而他儿时所有的温柔,都来自于孙柔,那个善良干净的闺秀。
他清楚的记得,孙柔性情内敛喜爱种花,可有时候行为又十分洒脱。她会取了书卷在花丛之中席地而坐,随口念叨几句让人感到平静的诗句。也会身着粗布衣衫,亲自打理那些花花草草的。
更会在他被孙家人欺侮之后,面带疼惜的帮他上药。
可以说,他前半生所有的感情跟喜怒,都来是在孙柔身上学会的。
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忘了自己最初心底里的誓言的,那个想要一生一世护着孙柔爱护孙柔的少年,是何时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萧容禀靠在车壁之上,满心苦涩。
大概是从无意中听到孙家老爷跟孙夫人谈及孙柔亲事开始吧,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孙家上下看重的孙柔夫婿,其实是那个算得上颇有权势的王允。
只可惜,他们却不知,王允也一心想要振兴王家。
所以,他与父王设局,将王允拉下水,让他成为肃王一脉的附庸者。而王允做得也是极好的,从未出过差错。
萧容禀想着想着,就想起了当日王允所供的供词。当年,本该是孙家骄傲的孙柔,之所以会被逐出孙家,皆是因为她除了他不愿再嫁旁人。而孙家怎么可能在孙阮阮准备入京之际,让她与肃王一脉牵扯上?
哪怕他当时是隐去了身份,栖身在孙家的。那孙家也不允许自家女儿,与他生了纠葛。
他想自己当时为何会一心认为孙柔与孙家一样,只想一心跟自己撇清关系的呢?
倘若当时他有一丝一毫的耐心,或者功利心跟猜忌心并不那么重,那他是否也能与她夫妻恩爱?
只可惜,纵然他再后悔,也已经晚了。
马车外风声萧萧,雪粒子淅淅沥沥的落下,带着彻骨的寒意跟冷冽打在马车惟裳之上。偶尔涌起的冷风,将惟裳吹的不停晃动,依稀能看到外面广袤无垠的皑皑白雪。
渐渐的,萧容禀感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怅然一笑便陷入了无尽的昏暗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外面的男人听不到萧容禀的动静,又低声唤了几声王爷,见没得到回应,才有些担忧的掀开惟裳入内查看。只是这一查看,便将男人吓的面色惨白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痛哭,“王爷薨了......”
谁都没想到,肃王萧容禀刚到金陵的地界,就再醒不过来了。
当初那个险些在大周掀起滔天风浪的人,最后的归宿也不过是方尺之间的棺椁罢了。充其量,这棺椁只是华丽一些而已。
世人传言,一直未曾娶过王妃的肃王殿下,与一名神秘女子合葬。
后来听说,有人见到一对气质出众的夫妇,带着一名幼童前去拜祭过久无人拜祭的肃王跟肃王妃之墓。
只是那些传言,最后又被新的传言所掩盖,自然也没有人追究真假。
皇宫中,皇帝疲倦的靠在椅背之上,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他忽然感到一双柔软的手轻轻给他按压着肩膀。
“皇上,可舒服了些?”
皇帝睁眼,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手,带着几分怅然跟回忆,轻笑道:“皇后给朕按肩的手艺,是越发的精进了。”
皇后手上的动作一顿,不由嗔怪道:“皇上这是得了便宜卖乖啊?”
皇帝听了这话,心头一颤,伸手将人拉入怀里,调笑道:“当年也不知是谁,大婚当晚帮朕按揉肩膀,最后险些将朕的肩膀按碎了......”
许是想起了过去那些好笑的事情,皇后眼眸笑得弯了起来,“当时还不是皇上表情太过淡定,臣妾就以为自己手劲儿用的小了。”
当初二人刚刚大婚,她一心想要跟身为太子的他搞好关系,甚至学着嬷嬷教的那样收敛了脾气,想要做个仪态万千母仪天下的好皇后。
当时他吃酒回房之后,她就殷勤的说要为他解乏。结果,因为他的表情太过深邃让人瞧不出变化,所以她就稍稍用了些力道。
皇帝闻言,好笑道:“那就是怪朕咯?”顿了顿,他又感慨道,“其实真当时也是一脸懵啊,任谁进了洞房,结果被新娘子拉着按肩解乏,也得头脑发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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