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什么样的乱子,当务之急,一定得寻皇上做主。
却进不去乾清宫。
常侍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出来,语调急速地道:“不瞒两位大人,刚才外面禀报进来,说太子殿下在大祀殿遇刺,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皇上急怒攻心,一下昏了过去,如今,是不能理事的——”
展见星恍然大悟,怪不得宫里一下子乱成这样!
“公公,那究竟是哪里来的乱兵,禀报的人可说清楚了吗?”
老太监这里的消息是准的,点点头:“说是蓟州卫反了。”
左赞善吃惊又糊涂:“蓟州卫?蓟州的蓟州卫?他们好端端的反什么?”
不是左赞善有意啰嗦,而是这个蓟州,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几乎就在京城的卧榻之侧,倘若真是蓟州卫反,那就可以解释为何兵乱来得如此突然了。
展见星做过一任江西境内的知县,脑中一转,已明白过来:“是宁藩!大宁关镇废弃后,大宁都司内迁至保定,治下二十二卫分散迁治于各卫所,这个蓟州卫,就是从大宁都司迁出来的!”
而大宁,正是宁王曾经的封地。
大宁都司废弃已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将领都不知变更过几回,任谁也难想到,这支曾经的军卫居然始终掌握在宁王手里,而他如此沉得住气,潜心等待二十年,终于挑中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发动。
宁王善谋——这一句夸赞,不是白白来的。
他念着《道德经》,写着《大罗天》,蛰伏至今,终将满腔怨毒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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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昏迷不醒,宫里的乱势压不下来,宫外面,就更乱了。
不知从哪来的消息,乱兵居然还不只蓟州卫一股,另有一批人跟着趁火打劫,在京里打了个乱七八糟,京城防务倒是响应了起来,但因为品级够得上的武官们也跟着太子去祭天了,现在还不知失散在哪,也不知保没保住命,这镇压便显得迟钝而力不从心,到处都乱糟糟的,越下越密的雪花里,有时连友敌都搞不清。
离开乾清宫以后,展见星跟左赞善也被没头苍蝇般乱跑的宫人冲得失散了,她有点茫然地在雪地里站立片刻以后,努力定下神,往午门处赶。
大祀殿在正阳门外,正阳门距午门最近,倘若朱英榕被人护送着逃回来,一定是奔着午门来。
午门沉重的城门已经关了起来。
亲兵卫指挥使已经派了卫队出去营救朱英榕了,但皇帝在宫城之中,保护皇帝是第一要务,城门不能不关。
稍好一点的消息是,展见星在午门城楼下看见了一些官员,他们是侥幸逃回来的,个个狼狈不堪,衣帽污损之处不必多说,展见星听了一些他们的对答,发现他们的消息也很混乱,逃命之中顾不得许多,只能确定确实有乱兵,而且已有官员罹难。
“太子殿下呢?可知太子殿下在何处?”她急急追问。
没人能回答她,谁也没想到祭天会祭出这样大的乱子,三千里的威胁陡然缩短成了三百里,事发得太仓促了。
不过起码,宫城之内有人能做主了,逃回来的官员最低没有低于五品的,很快分了工,约束宫人,分守各处宫门,又尽量再挤出一点人手去找寻接应朱英榕。
往好处想,朱英榕本是有亲军保护的,说不定已被搭救下来,只是一时还未来得及回宫。
马蹄声轰隆而来。
城楼上响起令人心慌的警号声。
敌袭!
“不对,不是蓟州卫,是代王府的崇仁郡王,他进过京,我认识他——崇仁郡王居然也反了!”
展见星霍然转头,顾不得忌讳,直奔城楼上而去。
“不可能——”
她反驳的声音顿住,午门下,十数丈之外,乌压压的一色骑兵,随胯/下马蹄如何不安分地扬动,将地上薄雪踩成一片污糟,马上兵士沉默如山。
所有兵士的最前列,拥着玄色斗篷的青年眉目英浓,正仰起头来,隔着风雪,与她打了个照面。
“快,准备放箭——”
“慢着!”
“有什么可慢的,展中允,崇仁郡王无诏离开大同就是大罪,何况还带兵到了城下,你难道还要替他说话?!”
展见星脑子里嗡嗡作响,她比任何人都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朱成钧,瞬息之间,她闪过很多念头,有少年时的相识相知,有成长后的渐远决裂,近三年以来,她只与他见过一面,那一面,是他对皇帝病体的猜测,是他称得上大逆不道的问话——
她其实已没那么熟悉他了。
她心里空茫下来,究竟怎样想的,她自己也未必全然分辨得出,但她听得见自己坚决的声音:“崇仁郡王绝不是犯上作乱之人,其中必有误会,让我出去,我与他谈。”
“这可不行!”
“对啊,这时候怎么能开城门?”
跟着登上来的几个官员纷纷反对。
“那有绳索吗?”
官员们迟疑地对视了一下。
宁藩的乱兵不知有多少,这个时候,本已空虚的京城防卫是禁不起多竖一重敌的,倘若有人愿意冒险去谈一谈,不是不可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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