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摇头,拿了条罗巾到他身边,帮他拭去脸上的雨水。
“又哪根筋不对了,还在这儿傻站着……”她心里又气又无奈,把罗巾往盆子里使劲一扔,“赶紧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吧,小心风寒。”
方重衣点头,望着她,缓缓道:“……那你就在这里。”
声音恢复了几分平稳,像往日一贯的温润语气了。
苏棠逐渐发现,世子爷的本质是吃软不吃硬的,或者说只要不乱顶撞他、不走,好好说话,他是非常配合甚至听话的。
“嗯。”她展颜一笑,摇头晃脑给糊弄过去了,心道侯府这么大,哪里不算是“这里”?
好说歹说,把人打发去了浴房,她又像从前每个夜晚一样,给他备好了干净寝衣,然后就偷偷溜出大门,打算回自己的拂冬苑去。
刚走出庭院,拐上游廊,身后一个黑影就窜了上来,吓她一大跳。
韩蕴左顾右盼,见就她一个人鬼鬼祟祟溜出来,忙问:“世子呢?”
“世子在沐浴更衣啊。”苏棠见是他,松了口气,拍拍胸脯定神,“你们啊,怎么跟他一个样了,神神叨叨的?”
韩蕴面色复杂,良久,拱手郑重道:“世子妃不要再怪他了,世子爷……是真的很在意您。”
苏棠见他言辞闪烁,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问:“到底怎么回事,这段时间他发生了什么?”
“大抵是最近天气转凉,他受了风寒,情绪也不大好吧。”韩蕴移开视线。
“牵强。”苏棠不再理会他,走了。
这些日子,拂冬苑的侍女们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此刻陡然看见世子妃出现在眼前,大家几乎不敢相信,欢天喜地跟过年似的,小婵眼眶都红了。苏棠安慰了一院子的姑娘,便去沐浴,她这一路踩了不少泥水,难受极了。
沐浴完,苏棠一个人坐在妆台前,边梳头发边想心事。面对那样的方重衣,她做不到狠心绝情,但心里仍然堵着一口气,慢慢就发酵成铺天盖地的委屈。她身心疲惫,抱膝曲腿窝在软蓬蓬的藤椅上休息,迷蒙中听见轻缓的脚步声向自己靠近。
“你又逃。”
温热的气息落下,伴随着清冽的草叶味道,像雨过天晴的山林。那人想抱着她去床上睡,她不肯,迷迷糊糊把人往外推。
“走开,别碰我。”
那人收了手,随后,额角传来一个轻柔的温度,似乎被吻了吻。
“嗯,那你先睡,待会儿我再叫你。”温柔的气息离开了,带走了满屋子的烛光,昏暗中,她似乎还听见模糊的落锁声。
不知何时,窗外一阵急雨让苏棠倏地清醒过来,陡然意识到刚才的温言软语并不是梦。
妆台上刚刚还燃着小灯,如今已经被灭了,显然是他来过。看着幢幢树影在窗前晃来晃去,苏棠打了个激灵。
她匆匆穿好木屐,赶去门边,惊讶地发现房门从外部扣了锁,怎么推也推不开。
那人刚才是真的来过,也真的把她锁起来了。卧房里暖意醺然,她却觉得冷,低头环抱住了双臂。
“咔。”
忽然,门外传来清脆的开锁声,苏棠蓦地抬起头,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映在房门上。
他又回来了。
房门被打开,苏棠对上方重衣漆黑幽深的眸子,心头一沉。
许是这样迎面撞见,那人也有些意外,半晌后才小心翼翼问:“你醒了?”
她抿了抿唇,没怎么搭理,觉察他身后影影绰绰的,便歪着脑袋去看,后面还跟着个侍女,手里端着精致的木托盘,盘子里竟是一双青玉酒盏。
方重衣扣住她手往屋里走,侍女把一双酒盏呈上了桌,便默然退下。
苏棠又被他往怀里带,一抬头,对上的是俊美无俦的脸,灯火熹微,他的面庞隐匿在明暗错杂的光线里,神情令人捉摸不透,平日里疏离带笑的桃花眼也异常深邃。错综不定的眸子里,却完整地倒映着她的影子。
苏棠心一慌,转头避开那道目光。
“棠棠,新婚夜的交杯酒,我们还没有喝。”低沉醇厚的声音缓缓入耳。
她立刻去看桌上那两杯酒,原来这人是这个意思……难怪刚刚在客厅对着杯盏直发愣。
“难得,世子爷还记得你我刚刚大婚过。”苏棠想起他这么多天没个消息就气恼,阴阳怪气刺了一句。
方重衣皱眉,目光一偏,没说话,好像在回避着什么痛苦的事。
沉默了片刻,他举起酒盏递给她:“棠棠,喝了吧。”
她身心俱疲,抱着早点把人打发走的态度,接过酒杯,与他对饮。
方重衣定定看着她将酒喝完,嘴角不觉扬起极清极淡的笑意,从此,她就真的是他的妻子了,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人。
苏棠放下酒杯,不冷不热看他一眼,心里盘算着怎么把人支走,却听他缓缓道:“明日,我派人送苏玄修回南晟。”
声音平淡至极,却蕴着寒意。她当即抬头质问:“什么意思?”
方重衣见她反应这么大,眸子里沉郁之色更重,声音也沉冷下来:“棠棠,往后不要和他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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