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里的人卸了一身银甲,沐浴之后换上清爽的囚服,从容不破的坐在牢中,墨发随意披散着,清俊的面容平静无波,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眸封印着塞北狂沙卷挟的杀戮。
苏梨走到小桌前,打开食盒,里面除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还有一壶好酒。
摆出饭食,苏梨准备倒酒,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拦住:“不服军令,擅自离营,镇北军里没有这样的兵!”
话落,苏梨仰头,就着酒壶喝了一大口酒:“若不是将军有意放水,我与阿湛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离开军营回京?将军不是还默许岳烟回京了吗?”
陆戟:“……”
被反驳得无话可说,陆戟收回手,任由苏梨帮他倒了满满一碗酒。
倒完,陆戟端起直接一口饮下。
酒是塞北的烧刀子烈酒,入口如火,从咽喉一路烧到胃里,然后散发至全身,迅速驱散牢里的阴冷寒湿。
苏梨放下酒在陆戟对面坐下,将一双银筷递给陆戟:“八鹤斋的脆皮鸭,醉月居的红烧狮子头,国公大人说都是将军少时爱吃的。”
苏梨指着两盘色泽鲜亮的菜说,陆戟的筷子却已伸向最旁边那一盘风干牛肉。
风干后的牛肉轻便、保存时间长且容易饱腹,行军打仗,每个人身上都会备上这么一点救命的干粮作不时之需。
京都的牛肉在口味上改良更多,嚼劲十足,越吃越香,叫人欲罢不能。
陆戟吃了一口牛肉,剑眉舒展,唇角勾起笑来。
他其实生得很好看,五年前苏梨初见他,依稀还可从他脸上寻到京都贵公子的痕迹,如今那剑眉被塞北风沙刮磨得刀锋一样锐利,白皙的肌肤经过日晒雨淋变成古铜色,若是出了汗便泛着油光一般。
他不笑时,浑身便不自觉散发着迫人的威压,叫人不敢直视不敢靠近。
一旦笑起,却又如春风化雨,熨烫得人心里舒坦极了。
见他脸上带了笑,苏梨不由得也弯了弯眸。
幸好,一路虽万般惊险,终得以重逢相见。
这些时日他约莫从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如今有好酒好菜相伴,一吃便有些停不下来。
苏梨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看他吃饭,时不时帮他倒一下酒。
几月未见,重逢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一桌好酒好菜相伴,竟好像已认识了千年,不必过多言语,只这么待着便已十分安心。
武将多嗜酒,但醉酒容易误事,所以陆戟不大喝酒,酒量不高,一壶烈酒下肚,古铜色的脸上便涌上一层薄薄的绯色,并不明显,却叫苏梨瞧了个分明。
“将军可是醉了?”
苏梨低声问,听见这话,陆戟立刻放下碗筷,两手背在身后,乖巧摇头。
这便是真的醉了。
似乎是幼时曾偷喝一坛子酒险些醉死过去,被陆国公惩戒以后留下的毛病。
他也的确没有完全醉倒,摇完头后意识到坐在他面前的是苏梨并不是陆国公,身体又放松了些,小声嘟囔了一句:“阿湛呢?这些时日他可有顽皮给你添麻烦?”
“没有,他很听话。”
“哦。”他点点头,唇角微微上扬,有点小得意,毕竟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小子,肯乖乖听话也是给他长脸。
苏梨失笑,这人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露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将军,你喝醉了,早些休息吧。”
苏梨说完起身要扶他去睡觉,陆戟身子忽的往后一仰,竟是不小心从凳子上跌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
这人真是不醉则已,一醉不起啊……
苏梨不厚道的偏头笑了一会儿,才俯身去扶他。
进入牢房以后,苏梨也没解下披风,帽子挡了她的脸,也挡了大半烛光,让陆戟的脸笼在一片阴影中,看不太真切,只能闻到他身上浓香的酒气,忽听得他醉意朦胧的低喃:“听说,阿梨回京以后,对外宣称是阿湛的娘亲?”
“……”
这种事情你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的?
苏梨被问得失语,脸上发烫,陆戟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像小山似的立在苏梨面前,等着她回答。
心跳漏了一拍,苏梨咬牙努力稳住心神:“只是权宜之计,我与国公大人说过,阿湛的生母另有其人。”
话落,陆戟俯身凑近,醉蒙蒙的眸底倒映出她紧张得有些僵硬的脸,却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旁的什么人,眼底泄出压抑热烈的缱绻。
良久,他闭上眼睛,溢出一声叹息:“合该如此……”
他说合该如此,阿湛的生母另有其人,苏梨不该也不能占了那个名声。
“将军,先睡吧。”
紧张的情绪猛然消散,苏梨抓着陆戟的手放到肩上,扶着他回到床上躺下。
见他醉成这样,怕他明日醒来会头痛,从袖袋里摸出岳烟准备的醒酒丸给他喂了一颗。
做完这些刚要起身离开,头上的帽子忽的被掀掉,脸上的伤疤显露无疑,苏梨眼底闪过一丝无措,然后便被这人眸底的深邃吸引。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粗粝的掌心轻轻覆上那一小片伤疤,指尖在未受伤的肌肤上轻轻蹭了蹭,激起酥麻的痒,一路窜到心间,诱发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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