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搂紧他,紧紧地,仿佛要融到他身体里去,和他骨血相缠,彻底归为一处,不用分离。他连着冲撞下来,似乎是要逼她答应他。她的剑客,对一切都有所谓又都无所谓的剑客,若即若离的剑客。原本以为他固若金汤,可还是教她窥到裂缝。剑客最怕的不是厉害的对手,而是自己的破绽,他在她面前露出了一点破绽,他就怕了,那是他不想承认的隐秘,所以他恼羞成怒了,作出凶狠的样子来威胁她。她的剑客这样惹人怜爱,她搂紧他,紧紧地,忍不住,低泣道:“我爱你。”声音又小又轻,还悄悄的,似乎怕他听见,她只是忍不住。她忍得好辛苦,他露一点,她也露一点,这样谁也不用怕了。
剑客忽然停了下来。
练月混沌的意识中窜入了一丝清凉,她有些清醒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可真糟糕,她没搂住。剑客的脸贴在她肩窝里。她想,她是不是吓到他了。他们只是太寂寞,所以找上彼此,相互做个伴,等厌倦了,就各自撒手。可她竟然说了这样话。她于混沌中清醒着,想她和剑客是不是完了?剑客忽然将她翻过去,再次压了上来,热浪一股一股的涌上来,把她狠狠的淹没了,她溺水了,要溺死了。她有些承受不住,低低的求他,求他让她回头瞧瞧他,可他不让,他不让她看他,怎样都不允许她回头,于是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空白起来。
练月醒来的时候,剑客已经不在了,她全身都没有力气,胡乱扯了衣衫穿上,全身酸软的下床去。
锅里的饭菜一动未动,掀开也没有热气了。
练月呆坐在灶下,心里清楚,剑客走了。
第十一章
练月呆坐在廊下,等了一个下午,剑客也没有踪影,晚上回竹屋抱着剑客的被衾睡觉,影影绰绰的,总觉得他回来了,就在自己身边,一夜惊醒了七八次,可回回都落空了。
次日一早,她便回城里去了,回到自己家里去,烧了一些热水,泡了一个热水澡。热气蒸腾,她不晓得自己有没有哭。她掰着指头数了一下,也不过两日而已,露水姻缘罢了。他要走就走吧,她拦不住的,谁能拦得住剑客的脚步?
她回到城门口,继续摆自己的摊。
蔡婆说她看起来失魂落魄的,问是不是病了。她心想,可能是吧,不过过几日就会好的。没有什么事情是熬不过来的。十四岁那年,她第一次单独出去执行任务,长剑穿腹,流了很多血,可只躺了半个月就好了。十七岁那年,她和东音去姜国,中了毒箭,半条命都没了,可最后也好了。十九岁那年,她从那人的地宫里逃出来,被他派人阻杀,身上十一道淋漓伤口,最后掉进河里,又被冲上岸,好几次都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最后也没死掉。她一向命大,她想,会熬过去的。
剑客始终再未露面。练月也没去平昌府打听他到底干嘛去了,因为没有必要。第一次,他一句话未留,一走三个月,她能理解。这一次,他走了,一句未留,那是因为不想留,她懂。他们这样的江湖客,不像世俗中的儿女,有诸多规矩,来要问安,走要道别。他们合则来,不合则去。她懂这个,她也玩得起,她不会死缠烂打,也不会因爱生恨,最多是自己放不下罢了,可她放不下只为难了自己,所以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穆国逃来沛国两年多了,她一个人也住了两年多,其实她已经花了很长时间来适应寂寞,她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他忽然来陪她了,中间说了一些好听的话,她差点就当真了,然后他忽然又走了。以前的主子教她,得到了再失去,不如从来没有得到。可她没有学会,或者说她觉得那话不适合她。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要。得到了就是得到了,失去就是失去,她要中间这个过程。哪怕她现在正在为那个过程痛苦不堪呢。
八月末的一个黄昏,练月收了摊,从城门口回到家,没有心情做饭,就拿了把椅子坐在廊下发呆。
过了一会儿,暮色四下,她擎了一盏灯,到院子西侧的那片萝卜地里去。萝卜的叶子长的又肥又大,看样子,泥土里的萝卜快要长成了,马上就能吃了呢。萝卜地后面的围墙上爬了半墙葫芦藤,这时候正是葫芦收获的季节,可她这些天,心不在焉的,竟忘记了收。葫芦藤已干枯,葫芦有的坠在藤上,有的已自动脱落到泥土里。
练月举着灯,将脱落在泥土中的葫芦一个一个捡起来,然后又去摘藤上的葫芦。
就在她摘藤上的葫芦时,院门响了起来。有人在拍门,声音还挺大,响在暮色里,惊起墙外树上的倦鸟,扑棱一声,飞入天空。
练月有些纳闷,听这拍门的节奏,中气十足,似乎不像蔡婆,那会是谁呢?
她脑子一瞬间闪过卫庄的身影,又立刻否认了,卫庄从来没拍过她的门,卫庄都是翻墙进来的,她觉得自己真自作多情。
她举着灯去开门,打开门看到的却是披着黑披风的莫盈。
莫盈见她开门,便把兜帽褪了去。
练月邀请她进来,又把门插上,然后举着灯,上上下下的将她看了一圈,道:“几个月不见,你倒是丰腴了不少,不错。”
莫盈把灯从她手中夺过来,举到她面前,上上下下照了一圈,又还给她:“几个月不见,姐姐倒是清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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