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沈冕却坐在榻上和自己下棋,桌上摆着一壶温茶。
茶盏之上,烟雾缭绕升起。
透过烟雾看去,屋外雨雪交加,北风呼啸,白衣的杀手撑着伞,披风下罩着一个娇俏的少女。
沈冕不慌不忙地下了一子,才头也不抬地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而来?”
“要怪就怪,你在明月山庄的公堂乱说话吧。”楚碧城悠然地带着沈无心进了屋,收起伞,仿佛他是饭后散心,而不是来杀人的。
沈冕显然没有忘记他作过的伪证,相反,他几乎在楚碧城说出“明月山庄”后便倏然抬头,在看到楚碧城伸手拔剑时摇头笑,“想不到她竟然去销魂殿买我的命,还选了你来,难怪,难怪会是二小姐跟着你。”
楚碧城抬眉。
也不知道是突然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连反抗都放弃了,沈冕哈哈大笑,“老夫何德何能。”
沈无心疑惑地看着他。
沈冕注意到她的眼神,冲她笑道,“二小姐不知道?也是,长生药的方子可是陛下给我的,连陛下都只有拓本,你们明月山庄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楚碧城断雪出鞘,雪亮的剑身晃得人眼睛一痛。
沈冕却毫不畏惧,狂言道,“多谢你的比翼泉,老夫已服下长生药,尽管来吧。”
楚碧城两指夹着一张笺子,随手一扔,轻软的笺子准确地落到沈冕胸前,“你的长生药,是这个吗?”
沈冕一看那熟悉的字迹便着急了,这会手忙脚乱地捧起那张笺子,上头的内容和他的拓印本一模一样。
而这张原本,居然只是龙门客栈送给客人的草纸一张。
右下角没拓印到的“楚”字,明明白白告诉他这是谁写的。
沈冕是何等的人精,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惊愕地抬头。
楚碧城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断雪如电如露。
沈冕还没看清,眉心便多了一个血窟窿,那张笺子糊在他的脸上,显然刚才那一剑把笺子连他脑袋一起洞穿了。
伤口来得太快,血液缓了一会,才潺潺流出,流过他依旧表情惊讶的脸。
沈无心在旁边看着,她跟着他这么多天,第一回 看他拔剑,而且还是断雪。
她不由得盯着那把久违的剑发呆,刚才他杀人的动作还历历在目。
断雪配他,该是刚好。
回去的路上。
雨雪越下越大,本来安静的府中如快沸腾的粥,窸窸窣窣的活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显然有人发现了今晚的异状。
“其实你大可以直接杀了他。”沈无心抬头看他,红伞遮住了黯淡的天光,沈无心从这看正好看到他侧脸映在伞沿。
不过那样就不能嫁祸给惊蛰公子和沈雪鸢了,对于百无聊赖的楚碧城而言,很没劲吧?
楚碧城低头看了她一眼,“那多无聊啊。”
沈无心“噗嗤”一笑,还真被她猜中了。
楚碧城对上她带着笑意的猫儿眼,弯唇一笑,“这样我就看不到娘子穿白衣了。”
沈无心,“……”
当她没说。
她一脸无语,楚碧城却忽然伸手扯自己腰带。
“你干嘛?”沈无心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楚碧城坦荡荡地回眸一笑,把身上染血的白衣脱下来,里头竟然是他以前那套红衣。
“不穿也罢。”他随手把脱下的白衣扔到地上。
那雪缎染了血,被雨一打,狰狞的血迹很快漫满了大半件衣服。
沈无心盯着那件衣服出神。
忽然想起有一个雨夜,她也曾经看到这样的他。
楚碧城眉毛一挑,“怎么,小猫咪也想脱?”
沈无心回过神来,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也不顾雨雪,转身就走,“回去再换。”
说得好像不是他逼她穿的一样。
楚碧城眉目含笑,撑伞跟上那个一点不怕自己淋到雨的人。
怎么会有人既卑微到尘土里,又高傲得像在云端呢。
他想,有的,他伞下就有一个。
第9章 立春 01
一个皇商,还是一个姓沈的皇商,在大名府被杀。
这一消息一传出,大名府当夜就实行了宵禁,守城的禁军来回巡逻,全面戒严,誓要抓出那个胆大包天的凶手。
而罪魁祸首不仅不急着出城,还在客栈里安逸地躺着。
软塌上,沈无心盘腿坐着,楚碧城放松地躺在她膝上,一点不像刚才那个让人胆颤的魔头。
他安静地闭着眼,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漂浮。
鼻尖萦绕着带着她体温的淡淡暖香,以他耳力还能听到她的心跳声,还有窗外不速之客踏积水巡逻之声,明明应该是危险的,他却全然放松地出神,最后耳边只剩她用羽毛给他扫耳朵的摩擦声。
十一年前的这一夜,十二岁的他也是这么藏在一处暧昧又隐秘的空间。
只是当时他所在之处是教坊的衣橱,把他锁进去的是奸杀他所谓母亲的云仙卫。
女人婉转柔媚的□□随着一声兵刃碰撞戛然而止。
显然他们把那个女人杀了。
“唔,孟二哥,这样也算奸杀吗?夫人的尸身,我们还要带回去吗?”旁边的云仙卫问那个杀了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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