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随着返回古格王城的象泉军一直到东平城,便不再往前。
在熟悉的东平城外,海月与众人作别:“此去百里,方是故土。我们就此别过。”
洛桑的肩上的伤口还未痊愈,便也下了马来与她告别。
他那熟悉的笑容渐渐浮现:“前面就是故土,而你还要远踏万里,一切珍重。”
梅朵此时也少有地正经道:“月丫头,等你回来给你烤肉吃。”
海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正色道:“好,我等着。”
最后,边巴也道:“海月,没有你就没有如今的象泉军。无论你走到何处,象泉永远是你的家,这里永远欢迎你。我们在古格等你凯旋而归。”
她鼻尖一酸,勉强撑起笑脸道:“元帅抬举我了。我一定会回来,和你们一起喝酒吃肉。”
“好,到时候我把家里最好的酒都拿出来。你可不要食言……”
“定不食言。”
天际有一行行秋雁向南飞去,地上的人们也整军待发,向远处的家乡奔去。
海月目送着他们离去,眼睛却停留在面前许久也未动的队伍上。那是她的云顿铁骑和长|枪军。
那些熟悉的面孔就这样静静地与她对望着,几乎使她掉下泪珠来。
她稳住了语调,大声冲着远处的一个人影道:“云顿桑奇!你敢抗命?”
云顿桑奇还是一动不动,所有人也都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海月接连呼唤了几声,就连狠心下的军令,那些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她叹了一口气,走到云顿桑奇的战马面前,伸手轻抚着马头,温和道:
“跟他们回家吧,桑奇。”
堂堂七尺男儿竟一瞬间流下了热泪。他别过脸去,用孩子一般任性的语气道:“我没有家。他们也没有家。”
海月有些哽咽,她伸手不停地轻抚着那匹老马的头颅,那老马像是认识她一般,使劲蹭着她的臂弯。
有好几次,她专门挑了新的好马给云顿桑奇,他虽然统统都收下了,可下一次打仗的时候,他又牵出这匹老马。
“桑奇,听话。跟洛桑将军回去,他会好好安置你们的。还有赞普,他也一定会重视你们的。西洲是你们长大的地方,只有在家才最好。”
“我们是你从奴隶贩子手里救出来的,你给我们吃的穿的,不像对待奴隶一样对待我们。你像对待兄弟一样,有你在的地方才是家。”
众人皆热泪附和道:“是啊,海月将军,我们没家了。这就是我们的家。”
泪水再也拦不住,从她的眼眶中不断地滑落。
“大家听我说。此去燕京,一路会有我们都想象不到的事情发生。我不敢带你们回去,我怕有人会欺负你们。”
“我们是云顿铁骑,谁敢欺负我们?”
海月摇了摇头,她想起嘉兴关的惨剧,还有京中那个放任叛军屠杀同族的魔鬼,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兄弟们,最可怕的不是战场上的敌人,而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敌人。”
她停了停,接着温和地劝道:“桑奇,我知道他们都会听你的。听话,带他们回家。过不了多久,我一定会回来。”
云顿桑奇似乎被她说动了,可还是板着一张脸问道:“要多久?”
“一年,要不了一年,我一定会回去。”
“若你骗了我们,我们就日日等在这里,直到你回来为止。”
“好,一年之后,我们在这里见面。”
云顿桑奇看了她一阵,颇有些不舍地调转马头,跟上了象泉军的方向。
海月忙别过脸去,狠狠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这支她倾注了心血铸就的铁军,早就像她的命根一般,与她紧紧相连。如今一别,如剜心口。
她转过身去,不愿再看,怕自己忍不住要将他们留在身边。
可是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她回头一看,竟看见所有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她急忙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云顿桑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哽咽声大呼:“将军!明年,你一定要回来啊。”
她疾走了两步,终究离得远了。直到耳边再听不见任何马蹄声,她才敢跑上城楼去看。
那青色的军旗慢慢远了。他们出了东平城,就算离开了青海界。城楼上的海月却早已泣不成声。
“漫漫长路上,我不能再陪你。前面路途遥远,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
*
这天是起墓的时候。白狼镖队在东平城外的百具遗体,终于等到了回家这一天。
下雨了。在这雨比油贵的地界,多得是欢喜的人们。街市上人们还来往走动着,全然也不怕雨水打湿了衣裳。
可是城外却一片肃穆,与城里比起来,倒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一般。
“将军,下雨了,还起墓么?”
她脸上沾了些雨珠儿,亮晶晶的发着光。
“起。将草垫儿小心盖上,别叫雨水渗进去。”
“是。”
士兵们卖力地挖着坟,雨水混着泥土流下去,落在棺材上发出低沉的声音。
那时候是还是战时,棺材铺子赶不出那么多上好的棺材,只给了些薄皮棺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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