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清沅笑道:“世事皆苦,自然要多吃些甜的来压一压。”
年夫人摇了摇头笑了。
话头这么一开了,两人便也不再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而是和平常人家一样,一边吃饭一边闲聊起来。
日光照透纸窗,被屏风挡住,一双影子落在了上面。
禅房内传来了絮絮的语声,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
午饭过后,母女二人又谈了一会,这才分开各自去小憩片刻。
或许是母女之间的血脉牵连,这半日的功夫,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被拉近了不少。
虽说是先各自休息片刻,待过会再在四周逛一逛。年清沅却在榻上翻了许久都睡不着,半阖了眼看着穿过屏风落在地上的影子。
年清沅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
自小长在侯府那样的环境中,她早已学会了伪装和矫饰。但前生那样活着,已经很累了,这一世难道又要她时时刻刻装出个温柔贤淑的闺秀模样吗?
永宁侯府是温七的父母,但温七已经死了。她固然可以眷恋前尘,但若是人一生只沉溺在过去的阴影里,对当下的人又何其不公。比如年家,比如年夫人。
他们日后会如何不好说,但眼下就年清沅看到的,她能看出他们的诚意。
这具身体对她的心绪影响太大,她对着年夫人,总是格外想要与她亲近,甚至忍不住……想和她袒露心声。
想到这里,年清沅忍不住翻转过身子面向墙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旁边守着的丫鬟半夏凑了过来,轻声问道:“姑娘,若是实在睡不着,便起来出去走走吧。”
年清沅试着起身道:“好了,扶我起来。”
丫鬟半夏原来叫五儿,是年府的家生子,父亲管着外头的铺子,母亲还在年夫人院子里侍奉。她生得模样俏丽,一看就十分能干,虽然性情有些不大稳重,但年清沅还是拔了她做大丫鬟。甘草虽然老实细心,性情温顺,但过于拘谨了些。两人的性格也正好互补。
年清沅出了禅房,便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坐下静静地看着树上的桂花飘落。
没多久年夫人也从禅房里出来了,见着年清沅便问道:“你可休息好了?”
年清沅起身迎上去:“休息好了。夫人可休息好了,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年夫人想了想道:“看天色还早,我们不妨再往山上去一些。记得上头有一处碑林,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沿途又多红枫,若是能登顶鸟瞰,景致想必更佳。”
母女二人说着,便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转向了后院的方向。
第五十章 汤浴绣丸
群山红遍,层林尽染。
京城秋日的天空高远明净,万里无云,只有一派如洗的碧蓝。
天空中有呈人字形的一行雁群飞过,要飞去江南过冬,但那又如何呢,待到明年春暖泥融时,它们总还会再归来。
这对名义上的母女二人在丫鬟们的簇拥下拾级而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难得静静地享受着清闲安静的时光。
走了一会,两人突然同时开口:“我有些话想和你(您)说。”
两人一愣,而后相视一笑。
年清沅道:“您先说吧,说不定您想说的,正好合我想的一样。”
年夫人一边在杭锦的搀扶下拾级而上,一边柔声道:“清沅,你可知道,你入府不过两日,已经有人和我说过你性情乖张,阴晴不定,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她身后跟着的湘素心中一颤,连忙低下头来,悄无声息地挪远了点,生怕被年清沅看见。
年清沅面色如常,甚至还笑了笑:“其实那人说得也不错。”
年夫人一脸温柔地看着她:“好孩子,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年清沅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那夫人以为我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年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年清沅继续走上台阶,一边走一边道:“无论是年家的人,还是其余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个聪明人。且不说年家是诗礼名门,我更是从一个丫鬟变成了正经的嫡出小姐,这样的好运加身,自然应当惜福。初入年家,不说应当谨小慎微,至少也要温良恭俭,做出个好女儿的样子来。但是夫人,我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我有些累了。”
“我在沈府时,为了过得省力些,便处处有意逢迎。在小厨房做工,我讨好掌事娘子;在沈家姑娘房里做事,我便讨好姑娘。我讨好了一些人,总也会得罪一些人。”
“我被年家认回这件事,若是世人得知,都会道我运气好,但我从不这么认为。前两日我入府得仓促,但我想到了今日,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在年家认回我之前,我已经拿回了我的卖身契。夫人,我是自由的,不是沈府的奴婢,不是他们用来与年家交换的筹码。”
年清沅说到这里,没有去看年夫人,而是看向远处的天空。
年夫人温声道:“我知道,你是自由的。即便当初你的卖身契还在沈家人手中,你的心也是自由的。你不是能够安恬地埋头于笼中谷粒的画眉鸟,而是宁愿啄食野草的小麻雀,一有机会就要振翅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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