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自己曾与九夕坐在石阶上,夜幕沉沉,那些交心之语似乎还在自己耳畔回响;她还记得,宵玉在后院藏了很多自己捡来的小动物,她抱着小动物给它们喂食的可爱模样似乎还历历在目。可惜这一切,她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呢……
寒风吹得后院大门上的春联沙沙作响,刺耳得连苏忆歌指尖都敏感地缩起来。
后院的门大敞着,九夕想说什么,似乎已经非常明了了。
她迈着细碎的脚步跑向前,发现石桌上多了一个小盒子。她记得这个盒子,这是她与九夕一起讨论剧本时,九夕用来收集自己写的故事结局的盒子。上面还写了一行字:持盒寻凌木诗,平安之时与之同归。
这也是他留下的东西?这是何时放到这里的?
苏忆歌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带着疑惑打开了盒子。
她一张一张地翻着,发现九夕在自己的每一张纸上都留下了自己的评价。从一开始的“尚可”,“值得一读”,到后面,留下的话语明显多了起来,甚至可以说,这算长篇大论了。
直至她看到了最后一张。
那只是一张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报纸罢了,唯一有些特别的是,它被裁成了小小的一张,只有一条新闻刊登在上面,其他剩余的部分都不知所踪。可当她看到这张报纸刊登的内容时,却一下子愣住了。
“九夕!剧院的副团长九夕!他是地下党!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开枪!”
“抓住他!”
“竟敢开枪打洛少将,我就让你数倍奉还!”
“手下留情点,少将要活的。”
苏忆歌拿着报纸的手猛的一颤,她回过头,却见一个极其狼狈的身影冲向了后院,回过身,“啪嗒”一声锁上了门。
“苏忆歌,带着盒子快走!不要留在这里!这是你唯一逃离这里的机会!”
这句话,似乎是他用尽自己的力气嘶吼出来的,那一双秀目中爬满了血丝,想必此刻也已疲惫不堪了。只是,他的眼神中少了平日里她熟悉的温柔,留下的,竟只有陌生的冷冽。
那人抬起头,面容早不若昔日那般清秀美丽。他头发散乱,戏袍被鲜血染红了,像是云裳上盛开出大片大片的牡丹。
他抱着肩,手指微微颤抖,唇边吐出了无力的喘息。
苏忆歌注意到,他手里还握着一柄枪。
“你让我来后院……干什么?”苏忆歌怔怔地注视着那个人,此刻,她的大脑只有一片空白。
“为了让你得知一个真相。”九夕垂眸,声音缥缈得仿佛来自于天际。
“是我的父亲……牺牲了吗?”
报纸上的内容,她都看了。
苏忆歌或许不知道,这是当地的进步报纸,也是特务严抓的东西。据报纸所言,革命志士苏柳同志已然牺牲。但他在牺牲前,顺带杀掉了两名国民党特务,他们都算那里的高官,突然的死亡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九夕低下头,步履蹒跚地向苏忆歌走来,他伸出手,抚上苏忆歌的面颊。
“万物轮回皆有时……节哀。”
节哀……
原来,无所不能的父亲,也是会死的吗?她或许还不相信,可这一切,似乎都已证据确凿了。
“对了,还有一事,”九夕退后一步,秀眉微蹙,眼帘微垂,“我一直想说了……”
但还未等九夕开口,数颗子弹竟飞穿过后院的大门,在寒冷彻骨的空气中划出了刺目的火星。
苏忆歌还未从巨大的震惊与哀痛中缓过神来,蓦然间,有人轻轻抱住了她。
“小心。”
“我已经犯了一次大错,这次,我不能再错下去了。”九夕贴上了苏忆歌的后背,附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
苏忆歌依偎在他的怀中,四周已经蔓延开来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鼻腔,眼泪不知何时已悄然从面颊滚落。
“快走。尽快找到凌木诗,在你安全的情况下,把他带回来。这是我的请求。你可以……答应我吗?”
“可……可以。”苏忆歌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却已然泣不成声。
“我左腿中了一弹,走不了了。更何况,和你走,我会连累你的。”九夕自嘲地笑笑,“小忆歌,别哭了,乖乖听他们的话,我会回来的。”说罢,他摇摇头,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般放开手,就这样松开了怀抱。
“快走!快走啊!”
苏忆歌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就连着盒子被他一起推出了后院。她踉踉跄跄向外跑了几步,却被一把折扇绊了一跤,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拾起那把折扇,突然愣住了。那是九夕在演出的过程中递给那位小生的折扇,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她慢慢打开折扇,上面只有四个字:“危险,撤离。”
苏忆歌回过头,漫天白雪已经几乎吞没了她的视线,她只见一道身着金色戏袍的身影立着,立着,像一座雕像般,始终没有倒下。
“就让最后的这出戏,华丽地收场吧!”
那道身影高傲地昂起头,用目空一切,俾睨众生的目光注视着前方。门被人硬生生地撞开,霎时间,无数细密的雪丝腾空而起,那染上鲜血的水袖在风雪中肆意地飞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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