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诗,对不起。这次我们必须要离开了,我们还要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想办法救副团长。”宵玉抬起头,神色终于严肃起来,语气也格外认真。
“可剧院的其他人呢?你怎么办?而且想救阿绘……你真是太天真了,阿绘,以你的身份,救不了。不要逞能。”
凌木诗难得对宵玉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讲话。他看着宵玉,可那个女孩子却没有温言软语地依顺着他,甚至与他保持着一副近乎强硬的维持。凌木诗看着她眼中的一抹决绝,突然有些后悔了。
对吧,自己其实已经在不经意间,悄然堕落了。
多年前的他,还是个一心向前的热血少年,而现在,他真的太累了。抗日战争的胜利斩断了他最后一根紧绷的弦。他的信仰已经泯灭,现在只想苟活于世,实话实说,也没什么太大的追求了。
“我要北上抗日。木诗……哥哥。”柔和的嗓音兀然在凌木诗耳畔响起。
是阿绘的声音。
他忘不了。
这个声音溯回到,战事刚刚危及到北平之时。
那天,他来拜访梨园的老先生,只是恰巧,他也碰见了九夕。
拿了报纸回来,九夕已然克制不住心中的情绪。
“小九。”摇椅上的老人幽幽地吸了一口烟,“最近报纸上报道了什么?”
九夕垂眸,心中的愤怒却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老人眯着眼,晃了一下摇椅,收起烟斗,向九夕摊开一只手:“来,给我看看今天的新闻吧。”
…………
谁都没有想到,老师父是被这些战事的消息气死的。
临死前,他的唇还在不停得颤动着,却不是唱的婉转的戏曲,而是唱出了一个民族不可遏制的怒火。
……
“小九,我要去北平。”
“北平?”
“嗯。我要北上抗日。”
“木诗哥,如果我说……我也想和你一起去呢?”
他有些惊讶:“为什么?老先生已经去世了,现在梨园没有人打理。更何况,你的身份……”
九夕突然就没有了耐心,打断了他的话:“你觉得我应该安安心心唱一辈子的戏,不要去搭理家国之事,对吗?”
“是的。”他也没有否认,“你毕竟只是一个唱戏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去抗日。而你又能帮得了大家什么忙呢?”
“你住口。谁都可以为国家出一份力,我当然也可以……”九夕皱了皱眉,甩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谁都没有注意到少年的面颊上划过一滴晶莹的泪水。
他意想不到,九夕的决定竟动员了绝大部分梨园的孩子们,虽然大家都是戏子,但他们意气风发的模样也决不输给任何人。
老先生的葬礼上,九夕捧着白花,慢慢跪下来。
“师父,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没有守护您半生的心血。”
“……但,请不要怪我此时的决定。”
凌木诗不希望此事打垮了大家的士气。离开的前一天傍晚,他特地为大家设了一场晚宴。算是缓解哀痛的心情,也算与这段日子作告别。
可晚宴上却有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这个插曲的缘由来自于谢青杰。
谢青杰生于名门世家,却格外喜爱戏曲文化,他在老先生的弟子中排名第十,算是九夕的师弟。他极力反对九夕的行为,要不是凌木诗插手阻止,他差点就要对自己师兄大打出手了。
“这分明就是对师父的不尊重,也是对戏曲的玷污。九师兄,师父平时最看重你,难道你连这点道理都要我告诉你吗?”谢青杰死死抓住凌木诗的手臂,布满血丝的秀目中满是泪水。
“师弟,我……”九夕慌乱退后了几步,表情是现在再也看不到的惊惧与委屈。
“好,你不知道这些道理,你就等死吧!果然是个疯子。”谢青杰干笑了几声后,突兀地提高了声音,开始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
“哈,哈哈哈……!疯子,九夕你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大疯子!”谢青杰咧着嘴,声音刺耳地在大厅内响起。他一把推开凌木诗,举起玻璃杯就要向九夕砸过去,“你这么做,对得起谁?!!”
凌木诗到底还是力气大一些。他抬手,直接阻止了谢青杰疯狂的举动。
谢青杰闷哼一声,手中的玻璃杯“咣当”一声落下来,碎了一地玻璃屑,杯中的水将殷红的地毯渲染。
看着谢青杰满是泪水的脸庞,凌木诗冷道:
“疯的人是你。你知道老先生是怎么死的吗?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国难当头,我们这么做又有什么错?”
凌木诗已经忘了当时他是怎么隔着窗望向火车外嚎啕大哭的谢青杰的。到底,是自己语重了,还是他们做得过分了?
北平很美,但这场战争却破坏了这份美感。
凌木诗意想不到,刚入党不久的他被家人发现了,他还没来得及把九夕引荐到党内,就被迫回到了家乡。
只是再见到谢青杰的时候,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凌木诗,绝望空洞的眼神找不到一点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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