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磐苦笑,顺着话反问:“妈,你既然看重比赛,当初为什么反对我做手术,还把话说得刻薄?”
“提这个做什么,要翻旧账?”
颜曼虽然刀子嘴豆腐心,但也不是个含糊的人,旋又正大光明地回答:“我年轻时认识一位国外的女选手,她和你情况类似。只不过那个年代的医疗条件差强人意,医生用钢钉强硬固定她的脊椎,希望能帮她撑过比赛,哪料比赛期间椎间盘没裂钢钉却裂了。”
“所以,”颜曼叹口气,“你出事后我一直在想,我从你3岁开始,把你逼到24岁,把你逼成了事事不认输、绝对不低头的个性。算了吧,我不能再勉强你。没想到我放弃了你却不肯,甚至负气离家跑去德国。”
颜曼说着又习惯性强势起来:“你是我的女儿,听我的话有错吗?我会害你吗?”
沈如磐听完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母亲反对是因为舍不得她吃苦。如今知道事情真相,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萧与时提醒过她,医疗技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她没有听进去,而且从来没想过,假体会不会承受不了冲击破裂。
陆楠空等她一年,现在有童欣当女伴,结局还算不错;反观一直反对她的母亲,先为她辞去裁判长的职位,后又为了她的训练费四处筹措。母亲是个普通人,哪有通天的手段筹措资金?还不是把多年的积蓄拿出来……
然而她没有办法回报母亲,她甚至不敢告诉母亲,她的身体又出现问题。
“妈——”沈如磐拼命忍住声音里的哽噎,“我有事先挂了,以后再聊。”
“不聊了。你已经是成人,心思时而在比赛上,时而在男朋友身上,我管不了了。”
一席话说得沈如磐无言以对。她的内心十分难受,可是难受的情绪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她只能匆匆结束通话而后无助地抱住自己。
另一个房间里的萧与时,刚收到医疗团队发来的两轮体外标本测试报告。
他点开报告阅读,没过多久便听见主卧那边有啜泣的声音。而他推门见到的一幕,则是沈如磐脸埋在臂弯里哭泣的样子。
萧与时心疼了,走过去抱住她:“如磐,不难过,你还有我。”
她陷入到悲伤的情绪难以自拔,哽咽着说:“萧与时,如果是你,因为乱七八糟的原因不得不放弃你热衷的科研事业,你甘心吗?我为花样滑冰付出了太多,也为复出比赛努力了太久,怎么能在最接近成功的时候打住?你让我参加黄金联赛吧,假如真的残了,我也认。”
她哭得那么伤心,说出的话是那么卑微绝望,他为她拭泪,让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前。
“别说气话。”他开口,声音压得低沉,故显得比她客观冷静,“正是因为你付出的太多,沉没成本太大,所以不肯倒下。”
她有没有恢复一丝理智,他不知道。她只是依然止不住痛哭,泪如决堤,打湿他的衣领。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夜。
*
*
哭了一夜,隔天早晨沈如磐醒来的时候,脑袋晕沉沉的。
窗外阳光灿烂,景色正好。可她一想到糟糕的现实,就像从一个高高的地方坠入到看不见的深渊,她不想出去见人,只能把脑袋埋在被子里。
轻细的猫叫声响起。
雪白的波斯猫跳上床舔她的脸,这是它想要出去玩的表现。沈如磐没有心情陪它,转开脸逃避,它又再度黏上来。
躲藏间枕头底下的手机蓦地震动,一个陌生的海外号码发来讯息,全是德语:“沈女士,您知道您的病不是孤例吗?”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又来了,是个链接。
沈如磐随之点开看,是德国《德意志早报》发表的文章,标题十分惊悚——《德国知名医院涉嫌欺诈:十几例患者提起集体诉讼,或将波及中德双边复健合作》
沈如磐腾地坐起。读完全文她用相同的关键字搜索国内,由于时效性,国内暂且没有相关讯息。
沈如磐连忙下楼。她跑得太急,脚步声沿着旋转楼梯一路传过去。
萧与时正在厨房准备早餐,转头看见她:“怎么了?”
“你看看这个。”沈如磐递上手机。
萧与时是德国华裔,《德意志早报》看起来特别像德国国家级刊物,实质却是一家不入流的小报纸媒。
文章用春秋笔法抨击医院,指责医院把有重大设计缺陷的假体植入到患者身上,是极其无耻的医疗造假行径。
由于医院背后的投资方是霍夫曼医学物理基金会,而基金会又得到萧与时银行世家背景的鼎力支持。这其中牵涉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单单银行和基金会,银行和银行,银行和医疗器械商的商业运作来往,就足以让普通人咂舌。
文章最后提到,萧与时的家族是百年家族,后代虽已移民,但仍然想要回归中国,而捷径莫过于通过体育事业回归——例如其家族银行注资德国国家运动科学实验室,实验室又将和中国展开运动康复医疗项目的合作。
萧与时花了一段时间才读完全文,目光挪到撰稿人的名字:Ernest Max。
这个名字太熟悉了,是曾经造谣萧与时通过家族背景获得博士学位,并且侮辱萧与时慕残的小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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