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叹息,那声音哀婉绵长,撞到了朱菁心上。
“我常常想,这世界是不是很不公平。有的人儿女双全,却对他们不管不顾,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健康快乐,却变成了一种奢望。”
老和尚开口,似是抚慰,“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众生皆平等。顺应机缘,不必强求。”
女人抚鬓苦笑,又是一叹,低低再絮语几句,过了半个小时,起身离去。
朱菁今日份的诵经时间也结束了,抬眼看见她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外,走到殿门处,低声询问正做洒扫工作的年轻僧人,“她是为了给孩子求平安才经常来的?”
这僧人正是那夜给朱菁应门的慧元,这段时日以来早已和这个年轻女孩相熟,见她开口询问,望了望女人离开的身影,似是想到了什么,点头答道,“这位施主出入寺庙快有二十年了,是来为她的一对双胞胎祈福。”
“双胞胎?”
慧元微微颔首,“是两个男孩,但出生时体质不均。健康些的那个是哥哥,在襁褓里没看顾好,流落到了云南边境,快十四岁时才找回来,但在启程返回杭州的当日就出了交通事故,睡了四年多,尚未醒过来。虚弱些的那个是弟弟,从小就患有哮喘,十岁以前就被医院下了几十张病危通知书,长大以后有些好转,但在兄长发生意外的同一天也染上了突发性脑热,之后便昏迷了,现在还住在重症病房。”
也就是说,在这快二十年里,一双孩子里一个颠肺流离,一个体弱多病,现在兄弟俩都沉睡不醒……难怪为人母亲的会忧愁到日日吃斋念佛,面容忧郁。
众生皆苦,总是不易。
朱菁听得有些消沉,想到那些根本不配为人父母的人,低声道,“确实是不公平。好不容易孩子找回来了,还……”
慧元听罢,略摆首道,“不止如此。”
朱菁抬头,等他下文。
慧元缓声道,“被找回来的那个男孩,在边境上染过毒瘾,身上伤痕累累,在出事之前便身带戾气,并不愿认回他的生母。”
人间地狱里流亡十多年,活成了一匹孤狼,一朝改换天地,他已经不愿适应。
朱菁无言半晌,蓦地问道,“那以前,孩子是怎么丢的?”
慧元道,“佣人诱拐,据说是熟人。”
早晨风寒,年轻僧人阖眼默念阿弥,面上都是悲悯的同情。
利用他人的信任作恶,更为令人齿寒。丢失孩子的母亲又何曾做错过什么?却未曾想殷殷切切地等待了十多年后,等到的是孩子的漠然疏离与突如其来的事故伤病。
朱菁得到答案,向慧元道了谢,埋首回到身后偏殿里,看见住持法师正俯身整理经书案卷,她上前帮忙,手里握着一本《心经》,垂首道,“为什么……孩子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为人父母不需要入学考试?”
世界上有千万种家庭,就有千万种排列组合。
有的父母考不及格,却得到了满分的孩子;有的父母成绩优秀,却给不了孩子走上考场的资格。
天资上的矛盾可由情感调和,但偏偏,有些人之间却是差异巨大,爱意渺茫。
老和尚听了她的问题,抚掌勾唇,笑得慈悲,“若有试题,谁来判卷?”
朱菁默然。
无人可判卷。
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判决别人的人生。
这世间,多是不公平。可自己的路,总要自己走下去。
第32章 第三十一话
朱菁带着那本《大乘显识经》离开了寺院,到了学校便去图书馆里坐下,抄写经书。
正如同寺院里的那位母亲为孩子十数年如一日地斋戒祈福,愿求希望者,总要让自己做些什么,才能盼得一个心安。
“贤护,识弃此身受他生者,众生死时,识为业障所缠,报尽命终犹如灭定阿罗汉识。如阿罗汉入灭尽定,其阿罗汉识从身灭转;如是死者之识弃身及界,乘于念力而作是知,彼如是:‘我某乙生平所作事业,临终咸现忆念明了,身之与心二受逼切’……如是报熟身死,识种便现,因识有受,因受有爱,系著于爱便生于念,识摄取念随善恶业,与风大并知念父母,因缘合对识便托之。”
……
这一抄,就是足足四年。
大四快毕业时,室友考研的考研、工作的工作,只有朱菁安然如山,悠闲自在。
四月里的一天,室友熬了一天的实习从工作单位回来,看见她正敷着面膜翘着腿看电影,气不打一处来,扑过去掐着她的脖子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搬砖的累成狗,敷脸的养成猪。”
开着玩笑,她手下也没用力,朱菁便打着哈哈说没有,端过桌上的水果拼盘给她,“上班辛苦了,吃一块?”
室友叉了一块芒果吃了,嘴里嚼得鼓囊着问她,“你视频剪完了?这么悠闲。”
朱菁点点头,把手机刷开递给她看,“已经上传了。”
视频是在禅茶室拍的,伴着流水琴音,字幕浮出,都是毛笔手写体,后期贴上去的秀丽小楷。
分明是美妆视频,这意境和韵味都不同凡响,叫人看了便觉得心静,瞧美人画眉描唇更是乐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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