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染姐姐同乘一车。
车上挂着香囊,以璎珞为饰。车内铺着百花毯子,设有披绣牡丹式样绸丝椅子。镶金的窗牖上悬着一帘虾青色的绉纱,遮住了车外行人的目光。
染姐姐静若处子,可我却一刻也闲不下来。比如此时我正寻思着话题,突然想起她今年已经是十五岁了。
“染姐姐,今年你可是要举行及笄礼了?”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略有些羞涩地点点头,继而望向我。
“再有两年,亭妹妹也到及笄之年了。那时,我就该改口了。”
“改口?”
“女子及笄之后,就要开始议亲。待妹妹出嫁,我自然就不可以‘妹’呼之。”
“亭儿才不要嫁人呢!纵然我以后嫁人了,称呼也该照旧的。难道姐姐你出嫁了,我就不可以唤你姐姐了?”
她笑着摇摇头。“真真一张伶俐的小嘴!难怪严伯母拿你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笑着嘟了嘟嘴。
约一个时辰后,马车到了灵山寺,住持引了我们一行人进入大殿。
大殿正中央立着一个赤金打造的观音菩萨像。那菩萨面相和善,端坐于莲花台上。
母亲曾说观音菩萨最是大慈大悲的。难怪从记事起,我第一次见到观音菩萨像时,就有种似是故人来的相识之感。
我虔诚地跪拜观音菩萨,心中并无所求。因为那时,我对于一切都很满足。只希望,它能一直如此。
当然,那时我也以为会一直如此的。或者说,我从未曾担忧过。
叩拜完菩萨,捐了香火钱,住持就安排了几间厢房供我们休息。
我躺在床上,却无丝毫困意。恍惚间又想起那日,水榭阁,湖水波光粼粼,他于风中临立,调笑似的问起上巳日。
如今上巳已至,他,会不会也来灵山寺呢?
想至此处,我便起身,唤了丫鬟更衣后,只带了玉蝶一人往寺中闲转。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途经一屋,迎面走来一个和尚,衣衫褴褛,举止疯癫。
他冲向我,喊道:“施主,你还是止步吧!”
玉蝶连忙将我挡在身后。“你这和尚好生无礼!”
和尚仍旧不依不饶,嘴里念念有词。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进一步,则万丈深渊;退一步,则海阔天空。”
“施主,何必执念前尘?”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我怔怔的愣在原地,嘴里喃喃地重复着。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小姐莫要听他胡言乱语!”
“你这泼皮和尚,冲撞了贵人,可担待得起?”
那和尚仍然念念有词,不肯离去,只是我已听不清他还说了些什么。
“都言佛门为清净之地,可是我看却未必!”
话音刚落,一个石子随即从远处被抛掷于地,为我与玉蝶隔开了那个泼皮和尚。
一袭白衣也随之落地。
是南易!
我就知道,他会在这里的。
那和尚见了南易,就不再冲撞我。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天意如此,果不可违!”
说完,就飘飘然离去。
我怔怔地望着那和尚的背影,越来越小。
南易疾步向我走来。
“你没事吧?”
我看见他的眼里有担忧,有关切,可我的心里却像是装满了香蜜一般,甜甜的。
“你放心,我无事。”
“对你我怎能放心?”
我抬头望他。
那句话,他脱口而出,随即发觉失言,但是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却是愈来愈灼热。仿佛已被人窥见了心底事,索性敞开,不再加以掩饰了。
我的心怦怦地跳动,好像是要闯出来给他看见似的。
而素日如瓷一般的脸蛋,不必说,肯定又是红透了。
为什么遇见南易之后,我竟然总是会脸红?
兄长嘴里的那个厚皮脸的淘气包又去哪儿了?
一时间,我手足无措,竟无所适从。
而那和尚说过的话,早已被我抛掷九霄云外。
“上次在皇宫里,你我有约。我说再见到你时就告诉你,我未出口的七分意。”
那日在皇宫,我玩笑一般地说他说话只表三分意。原来他竟放在心上了。
“去岁班师回朝,大军进帝都时,我在人群中偏偏只望见了你。”
“后来去相府拜见严相,又在梅园里看见你。我当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快又遇见你。”
“皇宫里,那处水榭本是极为偏僻之所,不想你竟然走到那儿了。”
“我南易平生最不信天命之说,可遇见你,我相信这就是缘分了。”
他目光直直的,刺入了我的心,可是却异常温柔。
“他们都叫你亭儿,我却不要,我就唤你阿亭,可好?”
他轻轻撩起我耳边垂落的发丝,轻易可见粉嫩的小耳朵已经染了红红的胭脂。
他的温柔里,还有几分我不能拒绝霸道。想是素日当将军发号施令惯了,我心里怎能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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