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一边哭,一边愧疚地看向顾烨。公孙瑜转过头,才看到他方才伤得不轻。谢老板四处翻找,竟真的发现了一些止血药。顾烨撕开衣服,竟手法娴熟地给自己涂上药,又草草包扎了一番。
“我知道你们会想,为什么会有密道。”谢老板叹了口气,脸色缓和下来,竟多了些无与伦比的郑重,几个孩子下意识地憋住了哭声。
“在下……谢竹。”他一边说,一边按动了另一个机关,墙壁像是被突然劈开一般,往两旁分开,露出比一人略高的入口。
谢竹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公孙瑜一眼,接上了后半句:“为朱雀符效力。阿瑜——我是为了有朝一日,接你回家。”
第11章 四符
谢竹举着的蜡烛是地道里唯一的光源,他又熟悉路线,便走在最前面,公孙瑜紧跟其后,背着谢竹匆匆装起来的干粮、酒壶和备用蜡烛。四个孩子走在他们身后,紧紧抓着彼此的胳膊,顾淳和顾烨殿后。顾淳时不时和他们聊上几句,让几个瑟瑟发抖的小家伙多了那么一丝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到了出口。谢竹打了个让他们噤声的手势,推开面前的一块石头,轻轻打开了头上的木板门,探出头确认无人,才钻了出来。后面的人跟着他走出了地道,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庙宇。
这庙很破,像是废弃了许久,空荡荡的,台上只奉着一座实制的半身佛像,那佛像的五指被蜘蛛用网连了起来,而这密道的出口就在台子下方。
天已经黑透了,四下寂静无声,多了些诡秘的感觉。还好谢竹对这破庙了如指掌,他出去环顾一圈,对着所有人比了个安全的手势。
四个孩子惊惧交加地度过了将近十个时辰,身后是不敢想的被炮火炸碎的童年,纷纷把谢竹当成了主心骨,指东不敢往西,默不作声地听着他安排。他们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哭也哭不出来,即便是被悲意填满了,一想到身边相依为命的几个人都是这般遭遇,也不好再互相增加伤感的情绪,只能一起缩在破庙的一角,暗自向佛祖祈祷家人能平平安安,等几个大人想办法带他们从峪阳再回到白城。
而公孙瑜比他们好不了多少,作为和平年代的好青年,实在是没经历过如此炮火连天的阵仗、密道逃生的狼狈,方才也只是靠着求生欲撑着,加上在小孩面前不能表现的太过脆弱,强行保持镇定,简直用上了十二分的勇气和意志力。她吐了口气,靠着墙坐了下来。
谢竹的故事才讲了两句,密室便有了坍塌的迹象,他们不得不快速退到密道里。而谢竹此时迎面走过来,坐在旁边,欲言又止的样子,简直是公孙瑜的救命稻草,安静让人胡思乱想,交谈却能逼出几分理智。
“阿瑜,关于你的身世……”
“谢叔,你直说便是。”公孙瑜想笑一下,但实在笑不出来,嘴角只能僵着,“毕竟之前的事情我……记不得了。”
谢竹沉默了片刻,缓缓开了口。
“江南四大士族,便是公孙、谢、韦、邓四家。你父亲公孙彦,是一代名士,朱雀符的传人。我本是谢家旁支一脉,机缘巧合结识了公孙大人。但世事无常……”
世事无常,万人敬仰的公孙彦,因“谋反”一罪落得了个抄家的下场。
公孙彦九死一生逃出来,带着女儿来到白城,把公孙家世代相传的“朱雀符”交给了守在白虎营的江暮云,让公孙瑜留在白城长大,再选择自己的人生——隐姓埋名,或是搅动风浪。只是这场谁都没料到的袭击,生生地把这个有些残酷的选择提前了一些。
曾经的语文课上,一位老师讲过,读书便是看到了别人的人生样本。而公孙瑜亲身体验了一把“别人的人生”,还不得不过成自己的,觉得这抽样水平真不怎么样,可能是抽到了总体里的极值。
“我与江暮云将军曾经有约,万一出现了意外,会把你护送到密道尽头,他会在出口接应。所以,我们就在此等候便是。我担心白城……唉,顾家兄弟,还有这几个孩子还好逃出来了,我没办法救更多……”
他顿了顿,压住了快要冲出嗓子眼儿的情绪,打开酒壶灌了一口,勉强笑了一下:“桂花酿,在这儿还挺难搞到的,我记得你第一来长亭喝酒,要的就是这个。”
他本意是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公孙瑜直接把酒壶拿了过来,仰头倒了一口。
“谢叔,”她抿抿嘴,带了些许郑重,“不管我是谁,都谢谢你。”
谢竹愣了片刻,眼眶竟有些红,他又几次欲言又止,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站起来离开了。
公孙瑜靠在墙上,闭目片刻,脑海中却全都是白城的画面,莫名想到了一句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她来白城三年,似乎也不把这儿当什么归宿。但炮火之下,竟还是生出了刻苦铭心的痛感。早上睁眼就能看到破木窗、隔壁不像样子的书院、吃过点心的茶楼、永远热闹的面馆、花了不少心思打理,把学过的营销手段用了个遍的“扶桑居”……还有桑大娘。
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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