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得他多想,一到申时三刻,便有侍女前来通知,请他前往中宫。
贺长离最终还是去了,只是他没想到,新阏氏手段不小,这场密会做的悄无声息,丝毫没有惊动月氏王。
大梁的公主,月氏国的新阏氏,国王的宠妃。
王庭中宫穷极豪奢,金砖玉瓦,玉池轩阁,所到之处清凉舒适。月氏王费尽了心思,只想讨这位小美人一笑。
跟贺长离那简陋的宫殿一比,中宫宛如九霄玉宇。
玉池里寒冰丝丝冒烟,美人便立在繁密的绿叶之后,闲闲投喂池里贪吃的锦鲤。
萧韵还穿着大梁的宫装,金线银色,冰丝织就,袅袅一袭楚宫腰,端庄又不失风流。
“虞支赫义,见过阏氏娘娘。”贺长离说的是自己的月氏名字。
萧韵闻声,将鱼饲递给身边的侍女,缓缓转了过来。
“贺长离,金陵一别已有七载,故人尚安否?”
她说的是他的汉名,当年高高在上的郡主,竟还记得他这样一个小人物。
想他贺长离短短二十载颠沛流离的人生里,兜兜转转遇到过很多人,本以为都是擦肩而过再无交集。可惜,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这么避重就轻。
虞支赫义,汉名贺长离,月氏国的九王子,从小出身低微,自打会走,便被送到各个国家充当质子。八岁被送到金陵为质,十三岁才被送返月氏。
也就是这段时间里,他与萧韵有了交集。
那时的贺长离初到金陵不久,身份低下,与乌孙质子、匈奴质子,同在国子监求学。国子监内遍地都是大梁权贵,世家大族的公子。他们讥笑他们三人是外族,骂人虽不带一个脏字,却是极尽□□。
匈奴质子性子最急,忍不住出手教训了一两个公子哥,打得他们头破血流,完了却栽赃嫁祸在他身上。
他那时还不太会说中圆话,手脚并划也解释不清,被那些个世家公子的小厮们按压在地上挣脱不得。
萧韵便是这个时候出现的,跟在四皇子身后,举止端庄,目下无尘,高傲得如同一只时刻昂着头的天鹅。
当时她是身份尊贵的郡主,长得又美,一出现立时就有世家公子哥跑上去献殷勤。
她不答话,垂眼看他,像看一条丧家之犬。
贺长离被人按在地上,和她对视,发现对方眼里只有不屑和嫌弃,并无半分少女该有的恻隐。
可不知为何,她竟然向他走来,优雅又嫌弃似的,蹲下.身,“你就是月氏的质子?叫什么名字?”
“赫……贺长离。”
“贺长离?”萧韵把这个名字默念了两遍,忽然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不符合年纪的怜悯的笑,又认认真真瞧了瞧他蓝色的瞳孔,轻声对他说道:“呵,名为下贱,命比纸薄。遇见本郡主,算你走运。”
她走过去不知同四皇子说了什么,后来四皇子便命小厮们放人,不再刁难。
贺长离至今记得她那双凤眸里的怜悯和施舍,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比辱骂和棍棒更残酷的羞辱,那感觉就好比半身险在泥水里,却突然被人狠狠压下去,污水疯狂漫过一瞬的窒息感。
在金陵的那段记忆实在不好,至今值得回想的,只剩那个小女孩温暖的手掌,轻轻攥住他的手说,“跟我来。”
“劳烦公主记挂。”贺长离对她实在没什么好印象,尽管她现在美得倾国倾城,还成了他的后娘,月氏的新王后。
“今日家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的兄弟们针对你,你的父王忽视你,你举步维艰。想来也对,若是得宠,又怎会送到金陵为质?”
萧韵的话就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了贺长离的心底。如今不比当年,青年早已将克制二字刻进了骨头里。
可是对面那人毕竟是年少有过交集的,克制二字就像失效了一样,他张嘴反击道:“我出身卑贱,不比公主,远嫁他国,成为一国之母,恩宠备至。要是能给父王生个儿子,怕是能取代大哥,做未来的月氏王。”
对这个少时虽帮过自己,却委实没留下什么好印象的女子,贺长离怼得神清气爽,一瞬间竟有种报复的快感。
尽管他看到了,萧韵无懈可击的假面上露出了一丝破绽。破绽是悲,是怒,也是绝望。
千万种情绪转瞬即收,她冷笑道,“你不用在这里讥讽我,我目前仍是你们月氏的阏氏,你父王的王后,得罪了我,对你没有好处。”
贺长离不置一词,只当她特意找自己叙旧再有所求,等她发话。谁知她说,“我听见大王子说,你带了一个女仆出宫?其实她是中原女子吧?”
当日她气急攻心,不肯再见萧千辞。嬷嬷回来报说人不见了,急得满王宫找,大宗师那边却是一点异常也没有,萧千辞安安稳稳自己一个人出宫回去的?这绝不可能。
“我与她也算有几面之缘,出于情面带她出宫,并没有伤害她。”贺长离道。
萧韵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声,“你若真的敢伤害她,怕是离祸端不远了。”
说完她忽然转头盯着贺长离,一字一句,几乎是严厉警告:“离她远点,她不是你可以招惹的。”
贺长离不知道萧韵怎么突然那么严肃,只是突然无来由的酸了下。是,千辞是身份尊贵的柏家女子,大宗师对她关怀备至,也能看得出她身份贵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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