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似乎不太懂她的话,但听出来她嗓音的不正常,眼睛转动了几轮,似乎暗藏着关心和安慰。
桑怡安把橘子上的白色经络剥得干干净净,喂到他嘴里,甘甜的汁液滋润着他干裂的嘴唇,他眉眼弯了一下,似乎很开心。
“你叫什么名字?”
他默然。
“你的名字?”她以为他没听明白,指着他的脸又问了一遍。
他从被子里抽出右手,抓住她的手,展开她小小的柔软的手掌,他注意到她是典型的断掌,一条深刻的掌纹把手心分成两部分。但他只停顿了一会儿,便一笔一划在她的手心地写下——谌知晏。
他写的“谌”字,是言字旁,桑怡安没反应过来,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那是个什么字。她愣了愣,现在人还习惯把言字旁写作“言”吗?谌知晏,他的名字文质彬彬,带着古韵遗风,可能生在比较重传统的家庭吧?
他拿眼睛瞧她,眨了眨眼睛。桑怡安明白他的意思,大方地说:“我叫桑怡安。”也在他的掌心写下这三个字。
两人相视一笑。桑怡安似乎听到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仔细看时,他的嘴角却仍然噙着笑意。
怡安心情不好,他似乎不会说话,所以两个人就静静地待着,谁也不出声,桑怡安却觉得自己的心灵得到了莫大的抚慰,心情舒畅了不少。
护士来取针头的时候,桑怡安奇怪地发现谌知晏全身僵直不敢动,死死盯着拔针的护士,护士姐姐脸色通红,飞快地取完针就跑了。桑怡安拍了拍他紧紧拽着被子的右手,让他不要紧张,心里却觉得好笑,原来这么大个的男人,也会怕打针啊?
谌知晏闭上眼睛,不肯看憋着笑的桑怡安,她知道他可能是困了,就让他先睡会觉。
“我会陪着你的。”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桑怡安仍然尽力安慰着他。
桑怡安不敢跟谌知晏说她没有办法安置他,她甚至不敢跟家里人说自己救了一个身受重伤、来历不明还身无分文的陌生人,而且,她现在已经欠了吴叔五千块钱了。虽然吴叔不会急着找她还,也没说叫她还,但她这几年受到吴叔叔的照顾不少,她不能觍着脸让吴叔负担谌知晏的医药费。而且因为要留在医院照顾谌知晏,她让吴叔跟妈妈说自己去同学家玩,过几天再回去,可想而知,回去又是一场狂风暴雨。
有那么一瞬间,桑怡安想立刻离开医院,抛弃那个躺在病床上的陌生少年,甚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小镇,她的前途依旧一片渺茫,却还要拖着这样大的一个麻烦,人生第二次,她想到了死。
但是,病床上少年苍白的侧脸俊美无俦,乌黑的长发四散着,宛若谪仙,桑怡安看到他,心里的不安和恶意就消散殆尽。
晚上,桑怡安给谌知晏喂了一碗黑米粥,自己也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两个人默默无语,很快天就黑了,医院里四处都亮起了灯,谌知晏好像对一切都好奇,包括装着粥的纸质一次性碗,明亮的白炽灯,装着注射液的药瓶,甚至是来来往往的人们的衣服……医院里十分嘈杂,到处都是人们的喊叫声、说笑声、哭声,灵水县的方言很难懂,桑怡安开始以为他是不懂她们的方言,后来才发现,连跟他说普通话他都是一脸茫然,桑怡安猜测,他可能是因为撞到了头,傻了。
桑怡安虽然只有十四岁,内心却非常成熟稳重,她从小生活在贫苦家庭,人们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贫穷的确可以催促人快速成长。她开始担心起谌知晏来,他长得那么好看,却没有家人没有监护人,过去的情况也没人清楚,现在又傻了,他该怎么办呢?如果去福利院或者被收养的话,很有可能被人欺负,甚至被虐待。
谌知晏却因为疲倦早早睡熟了,桑怡安无奈地摇摇头,帮他掖好被子,拉上床帘,蹑手蹑脚地走到旁边的床上躺下。这时候医院没什么人,有空床,十人间的病房也只有三四个人,她刚好可以休息一下,只是没有被子和枕头,不过因为是夏天,她倒不是很在乎。晚上病房里的其他灯都关了,但还有人在输液,所以留了一盏昏黄的过道灯。
半夜,桑怡安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开始以为是别的病友半夜起来了,后来听着听着觉得像是旁边病床上发出来的声音。可谌知晏不是不会说话吗?
“一枕黄粱罢,半生皆虚妄。千秋似飞鸿,得失焉可知?今日方知,了念方丈一语成谶……”
桑怡安听不懂他的话,隐隐约约觉得他是在念诗,但音节韵律与她所了解的任何语言都有一定的区别,听着像是哪里的方言。出于关心,她拉开床帘,想看看谌知晏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怡……安……安……”他在睡梦中惊醒,挺直着身子坐了起来,四处张望着,才发现桑怡安正惊讶地注视着他。
“你怎么了?梦魇了吗?要喝点热水吗?”
他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大碍,又躺了回去,两眼无神,思绪放空,还是不肯说话,仿佛刚才对她的呼唤只是一时的失态。
桑怡安看了看手表,已经五点多了,尽管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阳光,还是能感受气温在逐渐升高。夏天天亮得早,她也不想再睡了,干脆起来坐在床上写东西。另一张床上的谌知晏半靠着床头躺着,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倾洒在病房里,给他镀上一层神秘的光环,也将他与世界隔离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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