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紧了手中的瓷盅,借着热汤的暖意微微压制住微颤的身体,好在月色如白玉,让人分辨不清她的脸色。
“可是王爷却以着先帝崩逝,孝期不满三年为由,婉拒了这桩联姻,若不是其他诸将借着酒意哄闹着转了话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此刻张绍形容起当时的情形,依然颇为激动,“我私下费尽唇舌劝导王爷,王爷却只说了个“等”字,这是要等什么?眼下萧家铁骑,怕是快到陇西城了,守城的兄弟们也不知能坚持多久”
她想,天气是真的冷了,所以她才这般止不住的瑟瑟发抖,随打开了盅子灌了一大口,又自嘲道:“将军都劝不动,他又怎会听我这小女子胡言乱语”
张绍不以为然:“姑娘劝人的本事在下还是信服的,当日归降不就是姑娘随口一句话的结果”
一口热汤呛在咽喉里,烛心忍不住一阵咳嗽,这帽子也扣得太大了些。
她懒得分辨,只是应承下来会尽力一试。
思量许久,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又怕面对张绍,一大早烛心便收拾妥当想着到城内逛逛,暂且避开。
好容易绕道到门口,正撞见一位夫人带着两名丫头在安排小厮采购瓜果之事,夫人一身烟岚暗纹衣裙配着发髻间的白玉花颜纹梳沉浸在清晨的光瀑中。府中女眷众多,烛心一时也分不清谁是谁,但觉得那夫人端庄持重、观之可亲,便屈膝行了个礼,报之微笑。
夫人温言问道:“赵姑娘,这一大早是要去哪里?”
一旁的丫头极是机灵的看出了烛心的尴尬,提醒道:“这是大公子的夫人,苏府的当家主母”
烛心暗暗赞叹,原来当家主母是这样的气韵,昨日内阁宴席上却没有发觉。
“昨日本该带着孩儿们迎接远客的,偏不巧小儿体弱染了风寒,撒着娇不肯放我去,怠慢姑娘了”最是寻常的客套话,自她口中说出却暖如三月煦风
“夫人客气了,早年在帝都时便向往西海边陲之壮阔,如今有幸到此地,故而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这关防锁钥之地的繁华”烛心暗自佩服自己,这说谎的本事真是愈加炉火纯青了
夫人语重心长道:“城内人事纷杂,还是让丫头陪着吧”
谢过夫人,领着她的丫头翠珑出了门。
本以为烛心会钟情于城中的衣料首饰店,却不想专挑犄角旮旯的小摊子逛,翠珑也不再多嘴推荐各大老字号店铺,只是默默跟在一旁,眼瞧着烛心一路走一路吃,这会儿又在羊肉面摊结结实实吃了两大碗面,心里暗暗吃惊,这姑娘真是不拘小节,她们虽是丫头,却是大将军府当家主母的大丫头,所以当烛心邀她一同吃面时,她立时狠命摇了摇头,这样的藏污纳垢之地怎能吃得下东西。
烛心砸吧砸吧嘴巴,赞叹道:“还是这里的羊肉正宗,我在帝都也有一家店,或许可以将这里的羊肉想法子贩到帝都去,定能狠狠赚上一笔”
正谋划着生意经,耳边突然飘入一阵悦耳的曲调声,声音悠扬清亮,分不清楚是什么乐器发出的,再细细听,旋律甚是熟悉,这不是月海时常哼的那首歌么。难道她来了西海?她心中极是欢喜,循着曲调一路向前去。
“姑娘”翠珑突然站定,“前边就是流放到西海的奴隶居所了,那里污浊肮脏,窃贼出没,奴婢带姑娘到前街的首饰店逛逛吧?”
奴隶居所?月海……
“你在这里等我,不必再跟着了”她急匆匆丢下一句话,加快了脚步
翠珑急的没办法,只得一同跟去
穿行在杂乱无章的奴隶窟里,到处可见瘦骨嶙峋的病残之躯,这样的时节许多人衣衫褴褛、多不蔽体,她与翠珑这样穿着齐整的两个女子在这样的环境下格外引人注意,乐曲戛然而止,却不见月海的影踪,她此刻是不是身处险境?
再寻不到那熟悉的曲调,她焦急的喊道:“月海,你在哪?我是烛心,月海”
她焦急的向四处看去,她到底在哪?
“你认识我们公主?”一个脸色蜡黄的少女裹着件补丁摞补丁的袍子怯生生的凑到她跟前
“阿金”棚户里冲出个头发蓬乱的少年,瞪着微蓝的眸子像匹小狼般满是戒备,责怪道,“你胡说什么”
唤作阿金的少女,委屈巴巴的分辨:“她就是在找公主么”
“呸“少年一口唾沫差点啐到烛心的衣裙上,“白兰都没了,她早就不是我们的公主了,她是白兰的罪人”
烛心瞬间明白,他们是白兰人,试问道:“方才的曲调是?”
阿金道:“是多吉奶奶吹得,那是我们的族歌”
棚户内目赤翳障的老人蜷缩在一堆破布里,手中摸索着一种烛心从未见过的乐器,白兰的子民活的还不如将军府的狗彘。她在宫中没有一日不活在痛苦与自责之中,她的子民却以为她在锦衣玉食中过得滋润。
烛心走进棚户里,老鼠公然在支起棚户的烂木头上窜来窜去,天气虽已寒凉,却难以压制住令人作呕的气味,正是吃饭的时候,棚户里的火堆上架着一口残破的铁锅,黑乎乎的不知熬着什么。烛心大着胆子舀起一勺,入口粗涩,本想勉强咽下去,却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她在边塞流浪时都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目光拂过这个灰暗的地方,没有一丝鲜艳的色彩,月海若是看到如今这幅情形,该是如何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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