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城郸梦_酸酸凉凉的梨子【完结】(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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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之后水势渐退,自上游故渎河道冲积下的尸体竟至河道淤塞,灾害面前人如蜉蝣脆弱微渺,此次受灾最为严重莫过沣津,数十万难民在此越冬,躲过了饥馁煎迫、瘟疫侵夺却被此无妄之灾害的妻离子散,酿此人间惨剧任谁能不恸哭天地?

  城郊的古树被巨大的水流冲击着裸露出盘根错节的树根,它依旧紧紧依附着这片大地,带给了许多人生的希望,借助树木逃生的人们陆陆续续回到地面。

  苍天古树之下站着个满身脏污,衣着单薄的女子,她手脚酸麻,一夜都紧紧的抱住树干不敢下地,直至体力不支跌落到一滩松软的泥浆里,才拖着一身泥水站起身来,如泥塑木雕般静静看着流水之中漂流而过的浮尸,想到那夜若非自己拼死抱住一块浮木用尽全力攀在了这棵古树上,只怕也随着流民冲入东海葬身鱼腹了。

  目光所及,尸横四野,泥沙淤积,幸存下的人们,或是逃离,或是瑟缩在一处惊魄未定又或似孤魂野鬼般游荡着,沣津静谧的似乎成为一座死城。

  此刻没有懦弱的哭泣,又或者是已经忘记该怎样去流泪,她步履虚浮的混迹在浩浩汤汤的难民之中茫然失措,这是人间还是地狱?

  她似游魂般蓬头垢面的回到城内,轻轻唤道:“辛夷”

  辛夷自粥棚氤氲的热气中抬起头来,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待认清眼前人,不禁抱住她失声痛哭。

  她呢喃道:“能活着,真好啊!”

  居所内拢起的炭火将屋子烘的暖和,她浸泡在加了驱寒草药的热水中舒缓着满身的疲惫,弥漫的蒸汽引得人昏昏沉沉,辛夷隔着道布幔提醒她莫要栽倒在了水中。

  换洗干净,又被辛夷逼着灌了一碗姜汤,才放她钻进温暖的被窝去,她困累至极,沾枕即着。

  来人轻轻掀起帘幔,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臂裹在被衾里,慢慢在床榻边坐下伸出手为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欠身向前想在她睡梦之际无所顾忌的亲近一下,咫尺之间却终是隐下了这缕情丝,他是这数十万大军的王,纵使心如刀割,能说出口的却也只是一句:“平安就好”。

  深眠至浅,自然而醒,方才觉得自己真正的活了过来,天已黑尽,屋内暗沉沉的,透过布幔可见外屋灯烛摇曳,有人声窃窃低语。

  她穿好衣服掀帘而出,见是鸿烈与一位灰袍男子围在炉火边说话。

  凌汛过城伤亡惨重,辛夷定是与江蓠等人去救治病患了,她凝神望向那灰袍男子只觉得好生眼熟。

  男子似是猜出她心中所想,站起身来拱手道:“赵姑娘,别来无恙”

  见她还是有所不解,又道,“那年在临安城外多有得罪”

  她猛然想起在临安之时假借苦肉计愚弄二小姐之事,过后陶丘公子曾说过那伙人并不是他们事先安排的劫匪,又见他与鸿烈似是早已熟识,心下已然明白几分。

  “子安是我安插在寒濯身边的线人,此番多亏他冒死传信,才使得大军有时机改道避难”鸿烈握紧缠着纱布的手指重重磕在案几上,“只是没能救得了一城百姓”

  赵子安道:“燕云桥一石二鸟之计失败,寒濯便已对我起了疑心,若非月夫人探得消息,恐怕真是回天乏术”

  她一字一句问道:“所以凌汛爆发来势凶猛并非天灾?”

  鸿烈愤然道:“寒濯下旨以水代兵,趁着凌汛之期凿毁清河堤坝,河水聚集卷入尚未开化的故渎河才造此决堤成灾”

  她一时难以置信:“天不灭世,人却要自灭”

  院中有人低声道:“王爷,三军主将还在等您议事”

  他依旧窝在暖炉旁未动,赵子安已然明了先行到院中等候。

  炉火烧的赤红,想起那年禁足在静思轩时为了省一点木炭,两人隔幔而居才勉强熬过了一个冬季,往事历历,心境却不复当年。

  他手上的纱布洇渗出血水来,她略一皱眉搬来辛夷的药匣,匣中瓶瓶罐罐虽写有字样,但有些字却不大能认出,他伸手自匣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若有空闲还是要多读些书才好”

  将包裹的纱布小心翼翼剪开,伤口像是被木头的倒刺扎伤的,皮肉卷着有些可怖,轻轻将药粉洒在伤口上,道:“世人不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他忍痛嗔怪道:“你若是世人口中的那类女子,便不会孤身千里赴南姜借粮赈灾”

  她手中的动作停滞下来:“我是不是错了?如果我不去南疆借粮赈灾,难民就不会聚集在沣津,故渎河决堤就不会死伤这么多人”

  他安慰道:“没有粮食,又能撑多久?”

  她抬起头眸中坚定而清明:“一定要手刃贼强,让他以死为这灾难中丧生的黎民百姓谢罪”

  院外又起催促,他避开她的眼神,在她的手腕处轻拍一记,道一声“珍重”

  暗夜之中,脚步沉沉。

  “徐青效忠于寒濯之事,想必赵姑娘还不知晓”

  “她,还是不知为好”

  大军连夜整合,北上攻伐平椋,沣津之地留下三千驻军,□□治安助百姓恢复家园。这场“以水代兵”的无戈之争,并未对陇西王有所重创,失去生命的不过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战争,从未怜惜过这些无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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