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挺直了腰身,脑子里一热道:“王爷接着说,奴才听着呢。”
一开始她的眼珠不安地在他手心里热燥燥地滚动,随着这句话出口渐渐平定了下来静卧不动,在这一刻他明白她下定了决心要勇敢的面对,他十分清楚自己不该为她拿主意,既然她有了决断,他便遵从她的意愿。
“太仓银库的积银通常是在八百万两左右,” 他接话道:“彭谦凭借皇上的谕旨到户部调用饷银时,账面上登载当时银库的积储有八百四十万两,但是在随后的盘库清点时,却仅剩下八百二十万两,当中整整有二十万两的出入。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户部随即又核查了数次,确定无误后,便依照规章律法,把此事上奏给了朝廷,皇上亲闻此事后,于宏泰四十九年五月初二命刑部立案,都察院协助监察。案件的结果就是刑部查明户部尚书唐恭为案件主犯,于宏泰四十九年十月初一判处死刑,株连三族……”
这寥寥几句话里,一大家子人转眼就没了,念瑭的喉管里像是被打了个结,呼不上气儿来,不管事情发生过去了多长时间,揭开心头那道疤,下头始终都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睿亲王的指缝间涌出一股潮意,旋转了两圈又散了,面前这人是把硬骨头,认准了死理便不再回头,她的阿玛,额娘还有哥哥早在地间化成了一把枯骨,老天爷不会平白无故让她在世间苟活,她的肩头是载有使命的。
他容她缓了缓道:“前面所说大致就是这份卷宗的全部内容,我从头到尾又理了一遍发现不少问题,下面我问你答,把所有的疑点都挑拣出来,作为随后查案的参照。”
念瑭心如擂鼓,突突跳着,听他问道:“还记不记得这份卷宗里说当户部发现银库账目有异时,是谁上奏将这件事回禀给朝廷的?”
念瑭咬了咬唇,说出了她阿玛的名字,“回王爷,是户部尚书唐恭。”
“这就很奇怪了,”睿亲王道:“如果唐恭是案件主犯,贪污银两的事情败露,不该是延缓事情的发展,借机掩盖涂抹自己犯罪的踪迹吗?怎么会在彭谦前去户部借银当日,发现银两缺失的第一时间内,就立刻起折子上奏朝廷?只有这两种可能,要么唐恭本人是被冤枉的,万万没想到日后会被污蔑成案件主犯,所以才会身正言明,如实陈述事实。要么就是他自以为自己的作案手段高明,并不会被拆穿检举。”
念瑭听了发急,为她阿玛辩解道:“奴才觉着这位唐大人一定是被冤枉的。”
睿亲王问她为什么,她嗫嚅道:“这世上当真有贼喊捉贼这么傻的人吗?奴才虽然不清楚朝廷衙门里具体是怎么运作的,横竖是觉得那些六部九卿,翰詹科道上的大人们不会是被人好糊弄的罢。还有,河南两县需要银资二十万两,偏偏户部银库里就短了二十万两,王爷您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睿亲王似乎赞同她的说法,甚至能察觉出他微微点了点头,“说到这里还有一处地方很可疑,户部的太仓银库设有大使、副使两位官员监管,任何银两征调都要凭据通过这两人经手,然而二十万两银子凭空消失,他们的手下却没有任何银子来往出库的文书记录,假定户部尚书唐恭是主犯,他们两人一定脱不了干系,因为未经大使、副使的批准,贮银是无法被调用出库的。”
念瑭大惊,“但是王爷,从案发开始到结案,这个案子仅仅注明了户部尚书唐恭是主犯,未有从犯,除了唐家获罪再无其他人受到牵连,这么说的话,太仓银库大使王兴志,副使阿海杰,他们两个人一定有猫腻!”
睿亲王不置可否,“先把他们放在一旁不论,案发后刑部这边也不对劲,一般来说,按照刑部的狱政章程,确认嫌犯以后,首先要把嫌犯关押监/禁,审案画押,确保犯人认罪,审录真实以后,才能审定罪名送大理寺复审。然而从宏泰四十九年五月初二到十月初一这整整五个月期间,刑部并未对唐恭下手,而是等到了九月末直接开单请旨,确立了唐恭贪污犯案的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案子破了,赶紧让俩人在一起,我自己都感觉好折磨人呐
第30章 雷响春秋
念瑭合着眼回忆,确实如此,直到案发的那天晚上,她们家的四合院儿内还到处充满了欢声笑语,叶子一片片凋零飘落,哥子下了学房回来,帮她把院中水缸里的金鱼捞出来拿鱼缸盛了摆到屋内,其中的一条金鱼原本被冻得翻了白肚儿,吃了屋里的暖和气儿又挣扎着省过半条命来,廊间里的灯笼点着了,他阿玛的身影按时出现在内院门口。
一切都寻常如旧,后半夜官府来拿人,额娘催她跟哥子俩人逃命,她才后知后觉到家里的天塌了,在这之前是完全没有征兆的,这样看来当时朝廷压根儿就没有给她阿玛任何申辩的机会,他阿玛投缳惨死,大概也是事发突然,深知无法转圜,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做出的选择。
“王爷,”她犹疑着问:“难道说当年主理这件案子的刑部主办,也就是书写这份卷宗的崔異崔大人也有意要隐瞒案件的真相吗?”
睿亲王从她眼前松开手,缓步踱到窗边回过身,“不排除这样的可能。”他抱胸倚在窗台前,窗外有月光透进来,覆在他的脸上,瓷釉一般泛出清冷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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