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一暗,自是以为他公务累身,一时抽不出,困在了政务大楼里的哪张桌子旁边,椅子上头,虽是失望,却仍是好好的打起精神跟着剧目上演的进度。
却是忘了,这并是非崇礼寒酸的小礼堂。振邦礼堂的二楼原是贴着舞台两侧建了暖阁,因着常有活动,就辟出来当了贵宾的专席,若是来了,也自不须挤在观众席里头。
陈世忠此刻,正坐在暖阁的小窗前头,隔着那一半挂在铜钩子上,一半拉上了少许的水蓝色棉布小帘端详着她。此情此景,倒让他想起了自题壁楼回来的那天夜里她站在白纱窗帘的后头,偷偷向下瞧自己的一只窈窕影子。
他正是怕她瞧不见自己,回来要怪,就将另一半垂下来的帘子一并挑到了铜钩子上,又把白瓷茶杯往窗前推了推,摆了一排五个,在并排几个黑压压的暖阁小窗里头已是十分显眼出众,似是摆了一小排的白玉兰花骨朵,却没料到她自始至终没往这边瞧,倒好似是在观众席前头来回扫了两遍。
他低低笑了一声,端起茶杯来,放在唇边吹了吹,没喝,又放下,转头同对面的魏散原说道:“瞧见了,一会给我做个证,不然我一会儿怕是免不了受埋怨。”
魏散原原本就对这西方的剧提不起兴致,权当是窝在戏楼子里,从一开始就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嗑瓜子,听他这么一说,无聊之间便不能放弃一个开玩笑取乐子的机会,乐呵呵道:“陈护军使原是个惧内的主,这媳妇门儿都没过,你就如履薄冰了,传出去还做不做人了。”
他听他这么说,翘着二郎腿,右手中指的关节在桌子面上不紧不慢地敲了一阵,笑道:“我祸害了个小姑娘,原就是该好好宠着的。”
魏散原听了,只觉肉麻的紧,泛起一阵恶寒,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又剥起了钳开了口的原味松子。
全数剧目结束,要他们参演的所有人上台谢幕。
她弯腰鞠躬的时候,只听台下一阵座椅受压后又终于喘回气来的“吱扭”声和鼓掌声,原是观众照着西方的模样起立行了礼。
她回到后台,进到更衣室将衣服换了,又去小厅里头寻自己的包,有几个同学说是要庆祝,她却没什么兴趣参与,托辞身体不适便同那几个人告了别。
那日的男孩子也在这队要庆祝的人里头,听见她不去,难免失望,却又不好突然留下来,只是往外走的时候回看了她一眼,略有不甘。
她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忙扭过去找自己的包,想来那封信露在外头,他必是看见了。
可找了一圈,却没寻找。
她怕是人多将包蹭掉了,不当心踢到了桌子底下,又弯腰去看。
却忽听有人唤她,忙回过头去。是他了。
陈世忠微微弯了腰,伸出一只手来拉她,她便借力站了起来,心底下却有点小埋怨,不肯抬头看他。
他见状笑着扯扯她的手,“湘湘在找什么?”
见她不理,他就将她那只包挂在食指上头,搁在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道:“可是在找这个?”
她一把夺过来,却发现信封已经不在包里。
“怎么今天这么凶,忠哥帮你找东西都不道谢吗?”
“明明是你偷偷藏起来的。”她小声嘟囔,那封信下落不明让她有些心虚。
“没看见忠哥不能怪忠哥,我一直在呢。”他把包递给她,笑言,“别使小性子了,你知道忠哥最怕你使小性了。”
“我没有,”她狡辩一句,又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上去之前我就一直在二楼的暖阁上了,怕你看不见,还在窗边摆了一溜白瓷杯子,实在是用心良苦。”
“是是是,你最用心良苦,你最辛苦。”她努努嘴。
“走吧,这么辛苦,中午要吃点好的。”说着拉住她,绕出了礼堂的大门。
她却边走边想着那封信,觉得八成是落在小厅子的哪个边边角角,要么就是那个男孩子又后了悔,瞧见没拆封,便自己揣了回去。只是不要给他看见了就好,不然他指不定又要如何作弄取笑她。
她这样想着,下车来却发现这是到了他那栋小洋房。
原来是要在家吃饭。
她这样想,也就说了出来。
他听了,就笑,“可不是,就是回咱们家吃饭。”
她这倒是又“祸”从口出了,弄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愤愤道,“是你家,不是我家。”
“没什么区别。左右你我是一家。”他说着接过她手包,挂在红木衣立上,又从下面的紫苏木柜子里头,给她提出一双勾花的女士拖鞋,这才自己换了鞋,进到上次那间玻璃房子。
她跟着进去,在藤椅上坐下来,却发现上次的蓬莱蕉被他换成了别的。
“上次在魏散原家里瞧见的,说是别人送的,他没兴致养,全数叫我搬了回来。”他一面说着,一面将西装外套脱下来,领带也解了下来,把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也送了。
他将两只手伸到她面前,“来,替忠哥挽挽袖子。”
她把两枚袖口解开,先将左袖口往上折了两折,又去折右袖口,手却突然被他握住,“不急,这边再往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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