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再叠上她一张红脸,说了什么都多余。她只能稳稳心神,决定先谈谈正事。
“嗯……”她把十指交叉在一起,在组织语言,“那件事的报道出的越早越早越好,不能让别的消息占先机,到时候就没法逆转了。你先和我说说具体情况吧。”
这一句交代完,她又想起了什么,“从头到尾说一遍,不许刻意漏掉某些情节。”
特别是你挨打的这一段。
他没办法,只能详细讲了一遍,只是仍然避重就轻,提到自己挨打那一段,一句就匆匆带过。
她在本子上记录信息,等到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抬起头来,问:“你打算改成什么?”
他摇摇头,“你觉得怎样是最好?忠哥现在也有些没头绪了,想听听你的意见。”
她沉思片刻,“暗杀你舅舅的,其实是那些学生?”
他点头,“他的野心计划被人泄露了。”
“那他们打你,是因为觉得你……”
“觉得我和我舅舅没什么区别,”他笑笑,“他们不知道我也很正常,我给他们下命令的时候用的都不是真名,也从来没露过面。只不过这次的暗杀计划,应该是他们临时起意。广阳的革命党最近有许多学生加入,沉不住气,才闹了这么一出。”
“痛快倒是痛快不少,只是善后有些麻烦。”他又笑道,看不出来有什么着急的意思,更像是随意谈论这一件微不足道的家常小事。
“革命党人,你让他们北上吧,若南军里到时有人要追查踪迹,踪迹是在北方的。”她考虑后如是说,“这件事只能让北军背锅了。这样一来南方报社求证困难,二来北军若否认,以现在南北关系来看,也没人会相信他什么都没做。”
她看得出来,这是陈世忠一开始的意思,只不过考虑到她作假困难,自己搁置在心里了,想找一个更安全可行的办法。
而这个办法,其实就在于让革命党人冒险北上,从而让西医医院的学生与这件事脱离关系,老革命党人的经验总比学生丰富些,即使在北边发生了意外,临场应变逃生也更容易。虽然多少有些凶险,却也是最好的法子了,况且有他在背后掩护帮忙,不会出太大的纰漏。
“那若这样,你那里方便吗?”陈世忠转而关心她工作的问题,是怕牵涉的面越多,她处境就越困难,他是不愿意让她把事情往大了写,可却别无他法。
“方便的,”她说着站起来,“我先去书房,大概下午可以给你看初稿,再晚些时候我回一趟旅店,把这件事告诉主编,他是个懂大局的人,知道有些假不得不造。”
等她走到楼梯口,又回头来同他嘱咐了一句,“想去哪里就喊我,我下来扶你。书房不关门,我听得到的。”
她坐在书房里,面前是他在广阳数日所用的办公用具和其他书籍。书桌的左上角一本棕皮精装书下压着几张纸,她想把它们整理好,于是顺手抽了出来。
她看到纸上的字时愣了愣,一张纸上用毛笔细致地写了许多个“陈世忠”。
她再往下翻,却发现其余几张,密密麻麻地写的是她的名字,“湘湘”。最后一张纸的右下角,有“婚书”两个字。
她一下子全都明白了。难怪第一篇字他写得如此规整,不像以往的潇洒笔体,原是在为在婚书上签字做的准备。
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一半甜蜜一半酸涩。她不知道他在写这几幅字时是怎样的心情,唯一确定的一点就是,婚书绝对不是出于偶然,他早有准备,甚至一直在为此准备。像魏散原说的那样,他从没放下过她。这种事情突然被她亲眼见知,与被告知到底是不一样的。即使她相信魏散原所说,可眼前这一幕带给她的冲击更大。没有什么是比破镜重圆后,亲眼看到恋人对自己的坚持更能触动人心的。
她不自觉笑了笑,眼角却滑下泪来,几滴落在了笔记本上。
……
初稿写完时已经是下午了,她拿着本子下楼找他。人却不在楼下了,桌子上扣着几只大碗,她掀开看,扣着的是几样菜。
走廊里的地板哒哒哒的响着,她转过头去看,见是他撑拐朝她走来。走廊尽头有一扇玻璃窗,下午的阳光已经有些西沉的意思,正好从那扇窗子里射进来,光晕开在他背后,以她的位置只能看见一个身形,面容却很模糊。
她小跑过去扶他,摸到他的手,有些潮湿,像是刚刚洗过手,简简单单用毛巾沾了下的样子。
“写完了?”他站在原地捏捏她的手,没再往前走,“叫人送了饭来。不用扶我了,去洗洗手,一会吃饭了。”
她洗过手坐回餐桌边上,一面把几个扣着的大碗翻过来,一面闲聊问他,“饭是谁送来的?”
“我打电话让饭庄的人送的。”
为了方便,他这栋房子里安了两部电话,一部在客厅里,另一部是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客厅离书房近,又无遮挡,若有人说话,她必定听得到。现在看来,他是怕打扰她特地去较远的房间打电话订了饭菜。
他这人怎么这样,明明腿还……
她走过来抱住他,听见他不明所以还带着笑意的一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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