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想不到,会从范尧臣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毫无准备之下,那话冲口而出,早没了逻辑。
范尧臣解释道:“若是你中意那管勾漕运的差事,等我接了都水监丞之职,另从发运司找人过来接你的位子便是。”
杨义府吓得脚都软了,勉强道:“大人……这样……并不是很好罢?听闻此事乃是太皇太后亲自过问,又是那张瑚提的,虽是大人并不在意,却不值当为了这样一个小小的差遣,才接了新职,便同他们打对台。”
又道:“小婿只求做事,究竟是个什么差遣,其实并不很要紧,只看大人所想便是。”
他虽是面上说得好听,可话里话外,明显很不愿意再换。
范尧臣也不强求。
他早知道,这女婿其实心中最是中意的还是都水监的差遣,是以此时见对方这样,倒也不很意外,只问了两句,听得他说近日并无什么意外,也未遇得什么旁的事情,更未遇得什么人,便不再管。
一时杨义府又道:“大人且放心,我那差遣,乃是与张瑚相搭手,听闻他欲要在新郑门、扬州门外汴河当中使那浚川杷,再做束水冲沙之法,有我在其中看着,便是不能起得什么大用,见得不对之时,也能帮着拦阻一番。”
***
眼见就要到得春汛,先头连着下了几场大雨,比之从前,汴河水位已是上涨了许多。
但凡京城百姓,俱是年年要同汴河、黄河水打一场大战,见得春时、夏时下雨,事关自身,个个都心惊胆战。
是以听得说都水监得了新法,要在新郑门、扬州门外行事,坊市间都沸腾了起来。
那李公义献上铁龙爪扬泥车法,得了八百贯,又有张瑚示意,几条街大吹大打地送了钱过去,满城没有不知的。眼下要用此法来浚河扬泥,满城俱是好奇,人人都要多打听几句,问得清楚了时间、地点,但凡那一日没有什么极要紧的事情,俱是想要去看热闹。
季清菱自然也得了消息。
松节站在下头,面上表情十分不满,喋喋抱怨道:“也不知道那都水监中的毛病怎的这样多,好好的清淤通渠,自做事情便罢,偏偏要嚷嚷得尽人皆知,此时一城上下都要去凑轰,少说也有十数万人之多,若是出了踩踏,谁人来管?”
又道:“京都府衙上上下下都在骂,也不敢给旁人听了,只好同我们哭,说是人都抽干净了,也不够用的,正要请中书调用禁军管当日秩序,唯恐出了什么大岔子,也不知道谁人来担责。”
第850章 仓促
季清菱不由得问道:“怎的这样着急,定的究竟是哪一天?”
松节恨恨道:“也不知那张家大公子脑子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明明这样的麻烦事,偏偏也不早说,还定得如此近,叫人都不好准备——正是后天。”
又道:“都知道提刑司这一阵子凑不出手来,眼见就要春汛了,官人日日都出去外头县镇里头巡河堤,忙得脚不沾地的,给他们搞出这样的事情,只好把手头东西先撂着,回来先忙这一摊。”
前一阵子孙卞上了折子,只说提刑司权责太杂,难以一一顾及,正要分拆其中事体,譬如巡管河堤、常平仓、巡察州县等等,只留刑狱等事在手中。
两府得了他的提议,正在商议,虽是十有八九是通的,可一日批复未下,一日这些个事体依旧要提刑司来管,况且便是批复下了,新旧交替之时,提刑司也一般躲不开懒。
果然这一日顾延章又是半夜才回来。
春深日暖,正是困倦之时,季清菱已是睡着了,听得身旁动静,又醒了过来——却是顾延章裹着水汽上了床。
他小声道:“莫理我,你且睡你的。”
季清菱翻了个身,正要依言睡去,可不知为何,竟是越来越清醒,索性翻转回来,见顾延章虽是躺着,却是睁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便问道:“这样晚了,五哥怎的还不睡?”
顾延章含糊了两句,倾身过去亲了她一口,又催她去睡。
季清菱索性把枕头竖了起来,半靠到腰肩处,半坐起身道:“已是睡了一觉,眼下便不太困了。”
复又问道:“听得松节说,都水监定了后天行那大耙浚川,束水击沙?”
顾延章便也跟着坐起身来,道:“正是,也是仓促得过分了,偏还在城中宣扬得厉害,唯恐观看之人太少一般。”
“听说是在新郑门同扬州门外的汴河里头,也不知是在哪一段,又是谁人主持此事?”季清菱还抱有一二分幻想,问道,“范大参当是主持罢?前一阵子雨水甚多,金明池的水都涨了半丈高,此时束水击沙,行船乃是大船,倒是不要紧,只若围的人太多,若是不小心掉得一两个进去,怕是捞都不好捞起来。”
顾延章苦笑道:“今日……不对,已是昨日了,听闻昨日那原来的都水监丞还未同范大参做交接,这样的情形,他要如何主持?能盯着一两眼睛,已是不错了。”
交接自有时,便是你催得快,那一厢未必能收拢得快。况且都水监又不同其他部司,做的俱是水利大事,其中涉及银钱、粮谷、民伕、物料等等,事后有司还会来稽核,并不是那样轻易便能收拾妥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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