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萍娘叹息一声,捏着手中帕子,抬起头看着季清菱,满脸都是关切之情,犹犹豫豫半日,方才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季家妹妹,实不相瞒,我从前也嫁过一回人,因爹娘疼惜,给了不少嫁妆,其中也颇有些田产,当日我怀胎之时,陪嫁产业尽皆交给下人帮着打理,等到转过头来,却不想被人使得手段,贪漏了不少。”
又劝道:“一分一厘也是银,若是旁人,我也不多嘴,只咱们两家的关系,却与寻常人家不同,我是看不得你被那等魍魉心思的小人欺瞒,因你年纪小,想来少见那些个坏事坏人,不晓得他们的手段。”
她说到此处,停了一下,复又道:“你是知道我家中行商多年,自有许多得力的掌柜、账房,若是你愿意,我同爹爹说,从铺子里调得几个给你,去延州帮着理一理那些个产业账目,只要听得是给你这一处使力,我爹必是没有二话的,只不晓得你意下如何。”
季清菱便道:“我虽不曾经商,却也知道得力的掌柜、账房有多难找,若是给了我这一处,彼处生意如何能做?只好道一声多谢,此事莫要再提了。”
李萍娘见她态度坚决,又劝了一回,并无作用,只得道:“如今说这个还早,你我两家虽说情谊深重,到底多年未见,等过上一两个月,两家往来多了,也叫你晓得我与爹爹人品性情,届时一家人莫要说两家话,再来论及此事罢。”
季清菱便耐着性子看她想方设法地在此“掏心掏肺”。
李萍娘复又道:“有一桩事情……你也晓得我那弟弟一心下场,整个人心中全是经义,读书都要读傻了,什么旁的事情也不放在心上,他人又勤力,脑子也不像旁人总想些乱七八糟的,只干干净净,白天夜晚都在学,等着来年下场——我这姐姐其余忙帮不上,只想问一问,当日顾官人科考,可是有什么巧宗?”
季清菱随意答了几句,都是些没油没盐的套话。
李萍娘却是做出如获至宝的样子,连忙道:“我先记得下来,等到回头同三弟说一回,若是他有什么不知道的,还要劳烦你帮着细细解释一回。”
季清菱不置可否,只同她又闲话了几句,才状似无意地问道:“听得说从京城贩酒去桂州,邕州,得利甚多,不知有无此事?”
李萍娘摇头道:“怕是胡说的,桂州自有三花酒好卖,若是自京城运酒过去,路上商税都要收好几重,再如何兑水,也比不过它当地的成本低……至于邕州,往日倒是能搭着茶叶、布匹走两回,如今这般形势,哪里还能去得,那一处的买卖已是全数停了。”
又说了些李家做的生意,夸了夸她那三弟日常如何品性高洁,一心向学云云。
李萍娘说着无心,季清菱却听者有意。
她本以为李家是见顾延章在邕州平叛,又手中有着转运之权,想要借着他的手,一来跟平叛军做些买卖,二来也在当地把生意搭起来,是以特意递了梯子过去,谁料到竟引出了李萍娘这样一番话。
吉州、抚州两处的广信叛军去的是广源州,离邕州还有那样远的距离,再如何打得厉害,绝不会波及得到,哪里又至于用上“这般形势”的说法,更不至于会要将所有买卖“全数停了”。
她知道定是难从李萍娘口中得什么准话,将人送走之后,转头便特把秋露找了过来,嘱咐了半日,将她派了出去。
只过了个把时辰,秋露已是转了回来,她不待门口小丫头通传,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屋子,到得季清菱跟前,一脸惶惶然地道:“夫人,听得京中传言,交趾连下了钦州、廉州,如今三十万大军,正围城邕州……”
第559章 南下
只一瞬间,季清菱就出了一声冷汗,她并不插话,只抬头看着秋露。
秋露眼泪都快下来了,张口想要说话,却是好半日才哆哆嗦嗦地道:“我听说李家住在园子东边,带了十来个下人……是昨日才到的,我……便寻了个由头在厨房等着,借机同去拿饭的小厮搭上了话——京城当中已是传开了,人人都知晓,交趾举了三十万兵,屠了钦州、廉州数万人,眼下正围着邕州……邕州连一万兵丁都不够……朝中眼下还在吵着谁人去领兵……”
季清菱只觉得全身发冷,过了好一会,才逐字逐句品出了秋露所说的是个什么意思,有一瞬间,脑子当中已是一片空白,什么都不会想。
屋子里安静得吓人。
秋月、秋爽僵立在一旁,一人手中拎着水壶,一人手中托着茶盏,俱是一动不动。
季清菱心中乱糟糟的,却是知道如今不是发懵的时候,只闭着眼睛强令自己把事情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复又抬头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秋露道:“那人说是七八日前传出的消息,李家又过了几天才启的程。”
季清菱默默算了急脚替的时间,再算一回京城来洛阳的路程、朝中消息传出时间,倒推回去,已是知道柳家多半是早晓得了邕州被围之事,而柳林氏此次之所以急着叫自己陪着柳沐禾来洛阳,也不过是不想叫自家担心而已。
然而这等事情只能瞒过一时,又如何能瞒得了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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