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嘴上连停都不带停一会,又道:“小人使尽了法子,探得这人原来是广信军中士卒,后来跟着梁炯叛乱——这一拨人,从前可全数都是出自陈节度麾下!”
吴益脸色一变,便在这一刹那间,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
那幕僚已是仿佛献宝一般,复又道:“知州,您可知道小人探听得到了一个什么消息?”
吴益盯着那人不放,催道:“还不快说!”
那幕僚不敢再卖关子,复又道:“从前那顾勾院同张都监去广源州劝降,就在那山峒里头,正正遇得一个唤作徐茂的,乃是叛贼贼首梁炯的军师,也是他撺掇着梁炯自立称王,后来广信军把梁炯剁成稀烂——梁炯在吉、抚二州中信望这样深,又怎么可能叫下头人给杀得这样干净,这且不论——可当夜却叫那徐茂同交趾使者一并逃脱了!”
他一面说,一面激动地嘴都哆嗦了起来,又道:“知州!您可知晓,当日顾勾院同张都监去广源州劝降,那顾勾院当场认出徐茂乃是赣州口音,怕不是赣州人!”
吴益两只眼睛几乎都要射出闪电来,直直盯在那幕僚的脸上,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可那一副神情,却叫人看得心中瘆得慌。
那人捏着拳头已是又道:“知州!好叫知州晓得!今日……今日邕州城中来了几个兵卒,据说是顾勾院从前派去赣州查探的,已是探得消息,说那徐茂,果然是赣州出身,从前身上惹过案子,便是那顾勾院审的!样貌、年岁、形容,样样都对得上!”
听到这一处,吴益已经不需要对方再说下去,而是追着反问道:“可是那一桩游商杀人,苦主丧命的案子?”
他一时情急,连声音都比往日高了三分。
那幕僚连忙点头的,道:“知州明鉴,正是那一桩案子!其中一个指使混子强|奸事主的主谋硬生生从衙门手中躲了出去,一直下落不明,若说赣州州衙之中没有内应,谁人能信?谁料到此人最后没有四处亡命,反倒是投了交趾!”
他咽了口口水,又叫道:“知州!此人最后做下如此业障,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可他如何能投交趾?若无顾延章,若不是陈灏,他又如何会掀起这般风浪?听得交趾俘虏所供,这一回交趾攻城这样狠,这样厉害,可是大半都靠着那一个姓徐的!”
此人说到激动处,不单嘴角,便是手脚都开始发起抖来,几乎要扶着一旁的交椅才能站稳,他眼睛发红,面上冒着油光,整个人都亢奋起来。
对于他来说,探听到的这些东西,只要运作得当,已是能保住吴益,同时,也就等同于保住了他自己。
其实吴益并不知道,他方才当真是想得多了。
寻常官员找幕僚时,除却位高权重的那一些,寻常人都是倾向于收纳正在进学的士子、久仕不第的书生,同时混着些有一技之长的,各人都有,才能保证办什么事,用什么人。
可吴益手下的,却大半都是久试不第的文人。
他不喜欢用年轻的学子,一则觉得那些人没有经过事情,用起来还要调教,又往往心气高,需要花时间调教。
二则慕他名而来的,许多都是想要靠着他在学业上有所指点,常常要耗费他的精力与时间。
三则,这样的人常常过上数年,便要辞去,自下场科考。
吴益要的是长久跟着自己的人,最好用到老,用到死,都脱不开自己。
第591章 浑水
是以他招来的幕僚,许多都是考了几回十几回,再无心科举的书生。
这样的人会更老实,也会更依附于他。
书房中的这几个幕僚,几乎个个都是这样的出身。
幕僚往往都是靠着主家生活,主家过得好,他们就过得好,主家权倾朝野,他们随之鸡犬升天,主家被贬被免,他们跌落尘埃。
幕僚的流动大多都是靠着主家举荐,便似顾延章的幕僚,不是清鸣、良山的同窗,便是柳伯山、陈灏等人荐过来的旧人,而跟着他的人,几乎不到两年,便全数得了官身,说一句平步青云也不为过。
如果顾延章出了什么事,他将身旁的幕僚举荐出去,朝中许多官员都会抢着要,不说旁的,只要跟着他一二年,出得外头,就算不独当一面,也能得大用。
可跟着吴益却不同,他是老臣,却是多半时日在京城的朝臣,外放时间少,做事的时候也少。
吴益是御史出身,最擅长的就是扒人的皮,这些人跟他跟得久了,旁的学不到,扒人祖宗是学了个十成十。
可一朝之中的御史又能有几个?诸人各自有自己的班底,有自己用得趁手的人,弹劾朝臣这种事情,一个操作不好,便要出问题,谁人敢轻易用别人的举荐?
这些幕僚跟了吴益,就算将来侥幸换了主家,道一开始就走偏了,也一般争不赢旁人,几乎已经绝了后路。他们哪怕原本不知晓,这样多年之后,却早已把自己的处境看得清楚,至少比起吴益更清楚。
是以当吴益被那交趾细作捅成重伤,当交趾围城,城中人人都在传说这是“吴知州”的禁绝互市,演武边境的“功劳”时,他们全数都慌了。
如果吴益倒了,他们将来也是一个“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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