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_须弥普普【完结】(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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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张着嘴巴,欲要哭,却没有哭出声,一张嘴张张合合半日,最后才哑着道:“陛……陛……”

  陛了许久,也没有把那一个下字说出来。

  御街上全是哭声。

  不知是谁哭嚎着道:“皇上还没有龙种,如何就能这般去了!汴河的沟渠还未曾修好,今次下了这样多雨,若是又淹了,谁来督造河沟!难道就要凭我们淹死不得?!”

  无人回答他的话,只是哭声越高。

  汴河连年水涨,淳化二年时已是漫灌入城,京中百姓非舟楫不能行动。京都府衙匆忙防汛,与工部、提刑司、转运司吵做一团,朝中范、杨两党斗得厉害,最后赵芮气急,连贬带罚了十余人,亲自上得堤坝上督促防汛。

  其实孙密还在朝中,带着不少官员上前劝阻,只说堤坝上洪峰涌动,十分危险,请天子回宫,赵芮却道:“京中居人百万,养兵甲数十万,天下转漕,仰给在此一渠水,百姓遭难,饮食不能,行动不得,朕安得不顾?”

  竟是一连亲守了十余日,直到河水退却,百姓得安,方才罢休。

  京城的百姓也有耳朵,也长眼睛,他们辨不出天子的能干,却能辨得出皇帝的心。

  赵芮管不住朝廷,说不过太后,莫说政事堂与枢密院中的权臣,有时本该是天子喉舌的御史台中官员都能抓着他指手画脚一番,可在百姓眼中,这却实实在在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皇帝。

  从前常平仓存粮不足,灾年时粮价飞涨,天子便自自己的私库中掏了粮谷出来补贴。京城有济民院、慈幼局,他年年都令内库从送药过去。冬日天寒,他催促中书督查各处府衙行事,莫要叫人受寒受冻,春日天晴,从前玉津园不过开放数日,到了他这一处,因是自家的园子,真正想要与民同乐,足足开满一个月,除却前头几天,之后人人俱可随意赏玩。

  国中有灾,他辗转无眠,夜夜想着灾情;边疆有战,他日日盯着舆图。

  他做不得大用,只会干着急,不似太祖那般英明神武,也不似太宗那样万事在胸,便是先皇,也能把两府治得服服帖帖,到得张圣人,一个妇孺,能将朝政理得井井有条。

  到了赵芮,天潢贵胄,正位大统,偏生有一副无能的心肝,优柔的品性。

  然则正是这样一个皇帝,竟是真真正正爱民如子。

  一人哭着道:“雨这样大,莫不是阎罗王看不清地方,行差了路,勾错人魂了?”

  又有人道:“早知有今日,我从前作甚要拿龙子开玩笑,又何苦说陛下龙体……莫不是说得多了,叫天上神仙听得,竟是当了真?!”

  朝中不忌人言,京城街头巷尾,哪一日没有人拿赵芮无子来言说几句,可天子毕竟是天子,众人只想着他宫中无数宫女,又有许多御医,说不得哪一日哪一个道士献了弹药,将来总有一日能有子嗣,谁能知道,居然当真就这样去了。

  宣德门前,御街之上,百姓惶然而哭,如同身在噩梦之中。

  赖老头手中握着一枚铜板,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欲要往前走,前头路已经堵得死了,只觉得胳膊上沉甸甸的,转头一看,老妻已是哭得再站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手掌张开,此时正看着掌心的一枚铜板流泪。

  一一是去岁天子赏赐的。

  去年赵芮亲临大相国寺,寺中奉了一顿素斋。赖老头供应着大相国寺的豆腐,听得是天子要用,少不得更用心勤力,做得好嫩的豆腐花呈了上去。

  赵芮吃着好,特意问了一句,听说是外头小铺子敬奉的,又问了豆腐花的做法,直叹说“一碗小小的豆腐脑子,做起来竟是这样辛苦,如何能白吃他家的。”特让人赏了一吊钱去买,又召了赖老头去问平日生计、税赋,又问里正、巡铺、州府衙门是否尽责。

  赖老头夫妇自得了那一吊钱,其余的都摆在家中香案上供着,一人身上藏着一枚,当做最有效力的护身符来用。

  谁曾想,眼下护身符还在,给符的那一个,却已是魂兮散去……

  第768章 先后

  福宁宫中,一干大臣正争执不休。

  天子的棺木摆在外殿,早有人上前给赵芮换寿衣,他尸骨未寒,身体未僵,眼睛也不曾闭上,只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等着被人搬进棺木。

  内殿之中,两府重臣甚至来不及转移地方,换到崇政、文德等殿好生商议,已是在此处就闹了起来。

  赵芮未能来得及定下继位之人,临终之前,他床榻上共有两份翰林学士起草的诏书,一份乃是过继济王行六那一个儿子为皇嗣,记在杨皇后名下,内禅与他做小皇帝,张太后垂帘;另一份则是内禅给魏王赵铎,以其为新帝。

  偏生两份诏书,都只是草诏,并无中书盖章,以魏王为新帝之诏上虽有天子加印,却是引得吴益站出来大力弹劾,暂未有定论。如若吴益弹劾之事为真,赵铎自然是不适合做皇帝的。

  而今皇位空悬,形势不定,各人有着各人的想法,又有各人的利益,自然吵成一团。

  孙卞而今手中有提刑司,又兼着京都府衙,还管着好几处要害之位,再得张太后站在上头,说起话来连腰杆都硬了几分,正同他昔日的盟友范尧臣打得口水四溅,高声驳道:“草诏尚未得黄相公用印,未有中书签章,如何能算得上诏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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