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子君趁机道:“我们没买到票,云老板,您行行好,看在我们这么喜欢您的份上,带我们进去看吧!”
梁瑾不应,只回头对周光伟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向几人微微颔首,就掠过他们,进了戏院。
门口的人群这才彻底消停下来,渐渐散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终于人山人海中挤过来的徐白鹭失望道:“这么说我们还是进不去?”
曹子有又气愤又担心:“张肇庆,你太冲动了!这么多人,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如何是好?”
他转过头来问阿绣:“你有没有摔伤哪里?”
阿绣摇摇头,她并无大碍。
张肇庆对此都恍若未闻,他还沉浸在和碧云天说上了话,并且被道了谢的喜悦中,曹子有简直懒得理他。
袁子君翻了个白眼:“这回我们可以走了吧?”
眼看戏要开场,门口等票的人也都陆续离开,几人继续留在这里似乎意义不大。
这时候从戏院里走出来了个小伙计,瞧了一圈,就直奔阿绣等人过来了。
“一二三四五,是你们五个吧?周先生吩咐让我带门外五个年轻学生偷偷进去,跟我来吧,戏快开场了。”
这真是意外之喜,几个人对视一眼,欢天喜地的跟着小伙计进了戏院。
台下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了,几个人只好分开找地方,阿绣和张肇庆找了很久,才在最后一排靠右面被栏杆挡住视线的地方找到了两个空座。
戏开场了,今日唱的是《黛玉葬花》。
台上花飞花落,乐声凄凄,一束柔光如月似纱,一道纤细身影着对襟软袄白色长裙,锄佩纱囊携羽箒,缓步走进众人视线。
他凄凄楚楚的一抬眼,凤目流转,波光嫣然: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薕。”
阿绣刹那间心头一紧,脑海空空。
她以前在笙溪的时候也看过戏,镇上大户人家做寿,在小镇大戏台上请戏班子唱了一天一夜,中间就有一曲《摔玉》,宝黛初遇的戏。
她那时还小,被凤姑领着,挤在台下人群里,眼巴巴等着看。全然不懂,却凭着对《红楼梦》的执念而痴痴盼着。然而看过了,却大失所望。黛玉梳大头穿帔,宝玉束发长衫,两人才子佳人,你侬我侬,这并不是她心里的红楼。
其实她心中如何,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直到此时此刻,她始觉书中人从纸上就这样走了出来是什么模样。
病弱西子,心较比干,质本洁来还洁去。
一旁张肇庆压抑着激动,给她讲解着:“这出戏是新改的,周光伟先生拟的大纲,徐鹤大师勘编唱词,几经商讨,修改,最后定稿。连这身扮相,都是云老板亲自设计的。”
末了还感慨道,“说起来,云老板和这潇湘妃子可谓是相得益彰,他的戏从不谄媚,他的神态从不轻浮,他就是冷的,是台上的角儿,是戏中人,你若要他迎合旁人,是决计不可能的。从头到脚就落在这四个字上,孤芳自赏!”
阿绣只下意识的应着,实际上并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
后来才恍惚明白,彼时自己毫无准备之间,被那种艺术直冲心灵的美感所折服,所震撼了。
许多年后,有人请她为一本戏曲大师的自传书作序之时,她又想起了年少时,翘脚在栏杆后面,正正经经看得这第一场戏,于是便写道:
“许多年轻人对戏曲有所误解,觉得乾旦坤生,阴阳颠倒,须知所有被定义局限的性别差异,才是最终极的陈旧禁锢所在。凭什么规定男人该是什么样子,女人该是什么样子呢?真正极致的美丽,没有性别之分。幸运的是,我遇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两条世界线的首次交汇
云老板只要不是在萧二小姐面前,都是十分高冷倨傲人模狗样的
第60章
正月以后, 筹备已久的北/伐大计终于被提上日程,准备工作刻不容缓, 整个广州军校里都陷入了热火朝天的氛围之中。
刚刚入学的四期学员也许尚显青涩, 但三期学员男子队即将毕业,毫无疑问奔向北/伐战场。有传闻说女子队将被编为政治连, 一同参与北伐,这让所有姑娘都欢欣鼓舞,热血沸腾。
然而恰逢此时, 张邵敏父亲张崇龙将军的副官来到广州军校,奉命将逃家的大小姐捉回去。
张将军如今和校长是八拜之交,校方答应放人,华永泰想要维护,终究是有心无力, 因为副官此行带给带给张邵敏一个不幸的消息, 她的母亲于上个月因病去世了。
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 去是一去,再回来便绝无可能,终其此生, 她将与革/命与理想无缘,然而在枯坐了一天一夜, 张邵敏终是在魏若英的怀中哭着做出决定, 她要回去。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未尽的理想,希望交由你们来替我实现。”
她别过长洲三期女子队的每一个队员, 毅然离去了。
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见过这个骄纵任性,却一身傲骨的大小姐,那个马背上长大,咬牙不服输的倔丫头。
人人心中一片悲伤,连陈胜男都趴在萧瑜的肩头哇哇大哭。
彼时她们以为这不过是光辉岁月即将到来的最后磨难,好似九九八十一难的最后一劫,却不知一切的离别和蹉跎不过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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