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瑜一路上都没理霍锦宁。
舟车劳顿,到上海时,病情又加重了,水米不进,吃什么吐什么,前前后后挂了近十天的吊瓶。
康雅惠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自得知她并非有孕而是胃病后,甚至再没过问,她丈夫萧润赴美接受欧伯林大学颁赠的法学博士名誉学位,夫妻两个一同出国了。
住院期间,康雅聆倒是来探望过她,向她介绍另一间她美国朋友开的医院,恰巧霍冬英也来探望她,向她介绍一位祖传治胃病的老中医。两人互相争论了一番,被萧瑜统统婉拒后,就手拉手一起去新开的美丽大世界舞厅跳舞去了。
霍锦宁放下手头的所有工作,一直陪在她身边。
医生说她的厌食症状,与其说是胃炎引起的,倒不如说是心理问题引起的,属于与心理因素相关的生理障碍,胃病治疗与心理开导要双管齐下。
霍祥盛了碗鸡汤,在病床前苦口婆心的劝着:
“小姐,您好歹吃一点,这人不吃东西,慢慢可不就完了嘛。这可是我亲手熬的,油都撇干净了,就放了点葱花和盐,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萧瑜躺在床上,闻言死气沉沉的掀起眼皮:
“你亲手熬的?”
“......我看着吉哥亲手熬的。”霍祥面不改色,“小姐,您心里有事,你跟我说,小的给您分忧。这么久您身边没个人伺候着,可不是不顺心嘛,听说您病了,霍祥我也急得好几顿没吃下去饭。”
萧瑜瞥了一眼他吹气球一样肉眼可见圆润起来的脸盘子,一年不见,看来这小子婚后日子过得很是顺心。
“你媳妇厨艺不错?”
霍祥嘿嘿傻笑:“还成,但是我媳妇长得俏,我每天看着她就能多吃两碗饭。”
“听说有身子了?”
“嗯,七个月了,尖男圆女,我看一准儿是个大胖小子。”
萧瑜失笑:“得了,你也别在这里杵着了,回去照顾你媳妇吧,等生下来,我包个大红包给你。”
“那怎么成,小姐你......”
一直坐在旁边的霍锦宁开口道:“霍祥,你回去吧。”
霍祥犹豫,但到底还是惦记着家里媳妇,顺水推舟的应下了。
霍祥走后,霍锦宁端起那晚鸡汤,用勺子轻轻搅了搅,吹了吹热气。
“趁热喝点。”
萧瑜把头扭到另一边,冷淡道:“油腻。”
“我去买生煎?”
“干硬。”
“那我明天让霍吉给你煮小米鸡蛋粥?”
萧瑜终于忍无可忍捂着额头,呻/吟了一声:
“你可饶了我吧。”
当年在美国时,为了让她调理脾胃,霍吉每天早上都小火慢熬一锅小米鸡蛋粥,连喝三年,早就腻了。况且里面放了红糖,是霍吉从离租住的公寓半个钟电车车程的广东人开的商店里买的,味道又酸又苦,极其古怪。
一想起来,胃里就不舒服,她猛地起身,弯腰趴在床边干呕,霍锦宁急忙拿过来痰盂。本就没吃什么东西,胃里空空的,只吐出来一些酸水。
漱过口,拿帕子擦了嘴,萧瑜闭目僵持了好一会儿,难受劲儿才过去,她缓缓躺回床上,表情恹恹。
霍锦宁看着她灰败的脸色和凹陷的双颊,叹了口气:
“你就算想回广州,也要等身子好了再说。”
“我没多想回。”萧瑜闭着眼睛,面无表情,“我只是不想做逃兵。”
他清楚她在想什么,从小到大,她何曾这样近乎任性的执拗,这样近乎幼稚的赌气?初时也许是一己私心,与人置气,后来终究是被感染,被影响,被裹挟。
眼见师长同窗分道扬镳,却必须无动于衷。文人墨客登报批评,工人学生罢课游/行,楚汉吕鲲鹏尚能彼此吵上一吵,她又能做什么呢?
可这正是他忧心所在,如今广州草木皆兵,山雨欲来,他带她回来是为了调养身体,也更是让她暂避风头。
“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萧瑜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我明白。”
并没有人在意她是否做了逃兵,也并没有人等着她回去并肩战斗。
事已至此,那么终究是要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她把被子蒙到头上,闷声道:“明天让霍吉熬小米鸡蛋粥吧,不准放红糖。”
霍锦宁淡淡一笑:“好。”
......
炉子上小火坐着砂锅,咕噜咕噜慢炖着,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霍祥蹑手蹑脚的用帕子垫着,掀起了砂锅盖,陶醉的闻了几下。
“真香呀,这回小姐总该能吃进去了吧。”
“霍祥大哥,你偷吃!”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惊讶声音,吓的霍祥一个激灵,烫到了指尖,急忙扔了砂锅盖,去捏耳朵,嘴里抱怨着:
“我说阿绣妹子,你吓死我了!我哪有那个胆子偷吃啊!”
霍吉拎着菜篮子走过来,另一只手还提着一条活鱼,面无表情道:“你没胆子?当年是谁嘴馋偷吃了少爷从美国带回来的糕点,没想到人家那是香皂,差点小命呜呼了?”
“乖乖我的吉哥,你可别提我当年的丑事了,都叫阿绣妹子看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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