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还是光绪年间,西太后掌权,洋人派人来游说清政府参赛,碍于邦交,西太后虽不情愿,还是应许了,草草的选定了人员和展品,前往圣路易斯。而后,在这次关乎国家颜面,国际声誉的展览上,我们展出了烟枪烟灯、刀具刑具、妓/女乞丐和小足妇人等。”
“为什么会是这样?”
阿绣十分不解,这样国际展会,可谓“内可维持商务,外可联合邦交”,即便积贫积弱远逊他国,即便朝廷昏庸政府无能,也不该如此荒唐。
“当时负责此事的官员究竟如何想的已经无法了解了,许是不够重视,许是敷衍了事。不过可以知道的,这次出国经费东拼西凑的五十万两银子,至少有一半都进了这几位代表口袋里,全然不管展览会上中国成了全世界的笑柄。”
阿绣心里难受,她知晓彼时民众心中只知忠君,不知爱国,并没有民族国家的概念。朝廷被洋人的坚船利炮吓破了胆,一些人崇洋媚外,一些人固守成规,更多人麻木度日,只关心自己的乌纱帽而已。当年李中堂赴日签订《马关条约》,费尽心思,殚精竭力,也不过是被称为他一个人和一个国家的博弈。
“万国博览会不过一件小事而已,这些年来我们签下的不平等条约,割让的土地,赔出的赔款,丢掉的尊严还少吗?”霍锦宁轻叹口气:“国家没底气,对外又如何硬气起来?”
这个世界从来弱肉强食,没有人同情弱小,只有国家强盛,中国在国际上才有话语权,才能被人正视。而在国家兴旺以前,外交这一条路注定举步维艰,注定坎坷辛苦,注定要由无数血泪铺就。
“不过,我们现在不是也在向前迈出一步嘛?”
霍锦宁摸了摸阿绣的头,终于让她再次笑了起来。
“去吃饭吧?”
“好。”阿绣点头,“那我先回去换衣服。”
两个人并没有住在一起,彼此的房间相邻,但阳台却有一扇门相通。阿绣现在的身份是霍锦宁的助理,可以堂而皇之的跟在他身边,但同进同出,太过亲密总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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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赴美的人员极多,光是官方随行人员就有七八十人,加之参赛代表两百余人,还有其余重达两千多吨,件数达四千余件的参赛物品,致使霍家包下了整条邮轮。
选择辛德胜号,一是因为霍锦宁觉得有“旗开得胜”之意,二是因为它号称是大西洋航线上最豪华的邮轮之一。船上包括五个餐厅,两个酒吧,还有中庭花园、歌剧院、图书室、以及一个精致的船模博物馆,保证了漫漫长路上乘客不至于无聊,而船内随处可见的名家油画和精美艺术品,更是与其他邮轮内千篇一律的装修区分开来。未来一个月的旅程实在让人充满了期待。
这次在船上阿绣的熟人不多,除了冯历程与谢景澜之外,阿绣意外遇见了有一面之缘的鸿翔服装的老板何鸿翔,他此番也是随行参加博览会的,希望自己精心设计制作的东方礼服能够获得世界时装界的认可。
霍锦宁起初告知阿绣要带她去美国时,她还犹豫不决,但他告诉她:
“你马上要毕业了,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如果没有想好,就出去看看吧,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只有亲眼见过这个世界的模样,才能确定自己真的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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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餐厅设在船尾的开放空间,风清气爽,还能够看见邮轮驶过留下身后的一串串洁白浪花。
霍锦宁与阿绣用午餐的时候,遇见了王维国先生与他的妻子姚韵怡,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绅士挽着一位优雅美丽的女士向他们这桌走过来。
王维国开玩笑道:“锦宁,你们也来了,难道也是听说了今日礼拜六特别供应海鲟鱼子酱?”
霍锦宁和阿绣起身向二人示意,
“老师,夫人。”
刚上船时,阿绣便听霍锦宁提起过,这位先生是霍锦宁朋友谢玄康妻子的叔父,少年留洋,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法学博士,回国以后做了北洋政府外交部顾问,曾先后任驻墨西哥、古巴、英国等国家的公使。北京政变以后,就辞职离京,寓居上海,而今重新出山,受聘南京政府,在代表团内全权负责外交事宜。
姚韵怡看向他身边的阿绣笑道:“这位小姐是谁?我远远见着,就好像是书里走出来的林妹妹一样标致。”
“这是阿绣,我和瑜儿的一位小妹妹。”
霍锦宁的手轻轻搭在阿绣的肩膀上,半开玩笑半含糊的介绍着她,并不掩饰二人之间的亲昵。
“老师在我幼时教过我一段日子英文,所以我总是习惯叫一声老师,你看过的那本《快乐王子》就是他送给我的。”
阿绣心里一跳,看了他一眼,有些猜不透他的用意。
一直以来他们两个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她不觉得这样委屈,只觉得像揣着秘密一样窃喜,她从决定跟在霍锦宁身边那天起,就知道他们两个注定不能像普通恋人一样光明正大,昭告天下了。
而他这样的介绍,有些暧昧,提了萧瑜,却又好似坦然,颇有些云山雾绕,欲盖弥彰。
王维国夫妇亦是通透之人,心领神会,没有深究,王维国笑道:“当年那本书难为你还留着,同时我送给侄子那本,没几天就被他都折了纸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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