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绣走进门时,正对上凤姑的目光,刚才的一切她已经都看见了。
凤姑一言不发,转身进了门。
“凤姑——”
阿绣一急,赶紧追了上去。
只见凤姑走进卧房,拿出了她的梳妆盒来。
“阿绣,你过来。”
凤姑把这个从外婆传给娘,娘传给她,她出嫁抱着的漆木雕花梳妆盒,郑重的交给了阿绣。
“凤姑…”
阿绣觉得自己过去十几年来流的眼泪,也没有今天这一会儿多。
“傻姑娘,哭什么?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凤姑很高兴。我是寡妇,他是鳏夫,留在这里会被人指指点点到死。我求过他,他就是不答应带着你,凤姑也舍不得把你嫁给…”
凤姑说着,抬手擦掉眼泪,笑了笑:“算了,说这些都没用了。那个霍少爷看着很有钱,人也很好,你跟着他不会吃亏的。”
“这个梳妆盒还是留给你做嫁妆,可惜凤姑不能看着你出嫁。女大不中留,早晚有一天要跟人家走,别恨凤姑。快走吧,别让人家等你久了。”
凤姑抱了阿绣一下,不等她反应过来,又把她推出门。
“走吧,我也很快就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阿绣出了门,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
又听凤姑在身后喊道:“阿绣,以后别来找我,听到没有?”
阿绣狠狠的点头,然后抱紧了沉甸甸的梳妆盒,大步跑远了。
镇外的小路上停着一辆黑色的福特车,阿绣是第一次坐汽车,也是第一次见到汽车,她怯生生的看着霍吉替她打开的车门,不知所措。
霍锦宁好脾气的告诉她:“抬腿迈进去,坐下就可以了。”
“哦。”
阿绣愣愣的点头,然后一下子又不知道该迈哪条腿。
这时候,突然有熟悉的猫叫声传来。
阿绣一抬头,看见一只灰扑扑的小猫冲过来,嗖的一下跳上了她怀里的梳妆盒。
“阿鱼,阿鱼你怎么来了?”阿绣手忙脚乱,差点摔倒。
“阿鱼?”霍锦宁笑了一下:“一只猫,为什么叫阿鱼?”
阿绣很不好意思:“因为,老人家说越叫越有,我想一只猫最幸福的事就是有吃不完的鱼,所以这么叫它。可是后来发现,它根本不爱吃鱼。”
霍锦宁又念了几遍阿鱼这两个字,不知想起什么,摇头失笑。
阿绣认认真真的和猫儿道别,轻声嘱咐着:
“阿鱼阿鱼,我要走了,你以后自己一只猫要好好的,下午记得去长寿桥边找哑婆婆,她会喂你小鱼干,记得不要去陈屠户家里,他最讨厌野猫野狗了......”
最后重重的亲了阿鱼一下,她松开了手,猫儿从怀中跳下,蹲在路边,摇着尾巴看着她坐上了汽车,喵喵的叫个不停,好像是不舍的送别。
阿绣坐在汽车中,抱紧了手里的梳妆盒,忍不住回头向身后看去。
这座小桥流水的江南小镇,在视线中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
一同远去的,还有阿绣一生中最安逸无忧的少年时光。
此后,山高水长,前路茫茫。
江南,春尽矣。
第17章
六月初十,孙家大老爷的六十大寿,在家中设宴款待宾客。
孙家如今是政坛新贵,二老爷年初经总统提名,国会通过,任国务总理兼任外交委员会委员长,人人抢着巴结,一时孙府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这场寿宴是中西结合,年轻人在一起办西式酒会,年长的在一起喝酒听戏,两相乐呵。
萧瑜虽然答应替廖季生走一趟,可仅仅礼数带到就完了,也不掺合那些青年男女的聊天,端着杯红酒,顾自走到花园露台那里,在藤椅上坐了下来。
“呦,这不是萧二少嘛,你可是会躲清静!”
一听这欠揍的声音,就知道是孙家那个油头粉面的小九少,萧瑜似笑非笑看向来人。
“总比有些人想躲清静躲不了要强。”
一句话戳到孙敬祺心坎里去,他在她身边坐下,忿忿道:“嘿,几年不见,我说你能不一见面就挤兑人吗?”
作为孙大老爷老来得子,孙小九一直是家里姨娘哥嫂的心头好,这回刚从外地回来,少不得要被围着嘘寒问暖。
“谁先挤兑谁的呀?不知道霍二少发话了吗,还敢这么叫?”
“得!我嘴贫,当我没说!”一提霍锦宁,孙敬祺就蔫了,他们这圈子里长大的,没几个不怕衣冠禽兽霍二少的。
“你俩这真是好事将近啊?”
“有什么稀奇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孙小九都结婚了,还不行旁人结?”
孙敬祺一拍大腿:“这不是被老爷子逼的嘛,我可还没玩够呢。”
萧瑜轻嗤:“说得好像结了婚能拦住你似的,刚还看你跟那个穿得跟孔雀似的交际花调情。”
“那只是社交礼貌,懂不懂?亏你还喝过几年洋墨水,这都想不开?”
孙小九切了一声,喝了一口手中的红酒。
“你呀,可收收心吧。”萧瑜斜了他一眼,“趁二老爷如今官运亨通,你也谋个出路,别整天跑外面瞎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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