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蓝咳了一嗓子。
那管事装没听见,用筷箸夹起一块五仁香月给舜钰,让她尝尝味道。
舜钰轻咬一口,抬眼见他巴巴看着自己,忙说:“倒不觉甚甜,口感香松绵软,有吃到核桃。”
那管事激动的捶下桌面,震得茶碗碰瓷轻响,他赞道:“小哥会吃,此用的是山东飞面,作酥为皮,里头有松穰核桃等果肉,加了冰糖和猪油。”
徐蓝冷笑:“你要不要搬条凳来坐下,我们皆听你说?”
“这倒也甚好……!”那管事认真考虑,恰瞟到徐蓝瞬间肃杀的目光,忙笑道:“玩笑玩笑!”
作揖转身走了。
傅衡由衷感叹:“元稹家的管事都深藏不露,实在佩服。”
“那不是管事,是我四姨伯伯。”声音稚气,脆生生的。
舜钰望去,看武松打虎的几个娃儿戏也不管了,满脸兴趣围在他们身边。
小七拉拉舜钰的衣袖,很天真道:“你吃的这五仁香月就是四姨伯伯造的,他如厕后总不盥手。”
舜钰嘴里正嚼着一口,突然有些咽不下去。
“让你好吃!”崔忠献噗哧笑出声来,抓了一把瓜子嗑,还是得吃带壳的。
……
几人正插科打诨说着话儿,过来个四五十年纪的中年男子,腿脚一跛一跛,面目獐目鼠脑,朝崔忠献作揖陪笑,问要点什么曲目。
崔忠献脸色一沉,扭头不理,那人也不恼,又去给傅衡作揖。
舜钰风言风语听闻过,此人是红韵戏班的班主,原是个武丑,起得名也怪,唤飞飞飞,善走绳索,后来不慎从上头跌下,摔折了腿,再不能表演。
幸得了个杨小朵,好生栽培几年,如今倒长成他手里的摇钱树。
听闻杨小朵绰号烂桃子,皆因这飞飞飞而起。
舜钰看了看崔忠献。
这便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罢!一个是卑贱至尘埃里的花朵,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子。
总是不得善终的。
傅衡转头问舜钰想听什么戏。
舜钰想了想,点一出《翠屏山》,那飞飞飞笑道:“爷真有眼光哩,这折戏小桃红最拿手,她扮的潘巧云娇痴活泼,举止放荡又兼伶牙俐齿,爷们看了都喜欢的很。”
崔忠献把洒金扇儿一摔,恼火道:“潘巧云与僧私通,陷害其夫之友,后被夫杀之。你班子里的杨小朵只会唱这种龌龊戏目么?”
第壹陆壹章 非良配
飞飞飞原是江湖卖艺人,自学得一手圆通滑溜的本事,晓得这是在将他为难,眼骨碌一转,拱手陪笑道:“小的虽掌班主职,仅管衣食起居跑场此类杂碎,能做优倌艺人主的,当然是各位爷们,不如我去叫小桃红过来,爷当着她面点戏就是。”
说着鞠个礼,一颠一颠直朝后台去了。
徐蓝朝崔忠献看去,蹙眉道:“戏有千出,人有百态,生倌上能扮皇后贵妃,下能装娼妓丐婆,只有人挑戏的,哪有戏挑人之说。”
又问舜钰:“你若爱听这折,稍刻让小桃红唱来听就是。”
崔忠献脸一沉,小儿多无赖的神情:“我就不爱她唱此出,你们想怎地?”
徐蓝倒笑了:“这可是在我府上,不是你魏国公府,岂容猴子在此称霸王?”
猴子!小七听得津津有味,插嘴问:“是孙悟空那只猴子么?”
“那是抬举他!”徐蓝不屑,把一碟桂花糯米糕递给舜钰:“这桂花是开最香时,我打下来的,很是糯口,你尝尝?”
崔忠献脸更黑了,看冯双林不晓得去了哪里;傅衡笑着不嫌事大;徐蓝不买帐;杨小朵又迟迟不来。
郁卒的吃茶,恰见舜钰张小嘴咬口糯糕,吃的香甜,在那眉开眼笑。
“猪啊!就知道吃。”崔忠献满嘴嘲讽,目光却挑衅的盯着徐蓝。
徐蓝眉凝眼深,双手交握,把指节弄的嘎吱作响。
窝在房梁上赏月的绿鹦鹉正打盹,忽听此声刹时精神抖擞,扇翅落于桌沿边,嘶哑着嗓子吼:“打!打!打!打破格子眼,推倒锦屏风,扯碎锦裙襴,抢去八珠环,揉碎一枝花,此仇不报非君子!”
“……!”一众瞠目结舌。
崔忠献疑惑道:“此禽兽怎还活着?”
绿鹦鹉闻众笑,晓得不妙,“呱”一声低飞起,从杨小朵的肩侧撩过,钻珠帘逃之夭夭。
杨小朵“唉哟”的惊叫,满头珠翠摇颤,被翅尖勾出一缕青丝来,散在胸前。
被这一唬,待回过神来,又一笑,即便到了徐蓝这桌前,也不急着行礼,只顾抬头整理鬓发。
她画着花旦妆面,里着黛青短衣,外罩水红色坎肩,腰肢松松系根四喜带,下着鹅黄丝绸裤,撒着裤脚,趿双簇新的鸳鸯绣鞋儿,更比娇花多分俏。
但见那明眸流盼横波来,让人觉她正瞧着自己,美人垂眸、总令人贪欲孳起。
她忽儿笑着开口,嗓音若七月熟的水萝卜,脆生生的味儿:“听讲有人点我唱翠屏山,有人又阻着不让,班头躲懒怕事,只差我自个来问,后台早以掀帘把这里望,自古娇娥爱少年,我便耐心再问一句,这翠屏山可要唱一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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