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发现,似乎每次遇见她,总是整个人潮乎乎的。
像个跌入池塘,复又自个爬上岸的猫儿,暂且收起了尖牙和利爪,一副很可怜又无助的模样。
他听得她在低低的说着什么,难得失神一回,半句不曾入耳。
“沈大人……!”舜钰连唤两遍,却听沈泽棠连”嗯“二声,再不多话。
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他,恰与他的视线相碰。
他的目光乌亮柔和,带着一抹难辨的怜惜。
舜钰莫名的有些不自在,她能肯定自己说的话儿,沈二爷根本就没听,否则他定不是现在这副表情。
暗叹口气,她轻咳一声,打算再复述一遍。
“你随我来……!”沈泽棠如是说,转身朝殿内深处走去。
第壹玖玖章 此多情
沈泽棠稳健走在前,领舜钰出了接引殿,再过舍利塔,她听得耳后有翩翩风声,悄自回眸,廊道空荡荡的。
舜钰知晓后头定有侍卫跟随,沈二爷暗中养着数名死士,武功高强且来去无影。
恰从弥陀殿与祖师殿前经过,徐泾不曾诓骗她,正在做两场超度亡灵的法会,一家沈府,一家夏门。
殿里僧徒和着木鱼敲打,正诵唱地藏经,古老的禅音轻拨香客平静的心弦,蓦然想起尘封多年的恩怨来,生怕被谁察觉去,忙俯首将那思绪隐藏。
舜钰透过三交六椀菱花窗扇,一格格朝里溜瞟,有个衣着简素的女子,跪于蒲团上,百无聊赖的看来,二人视线微触,那女子桃娇杏媚的撇唇一笑。
舜钰倒吸口凉气,心头蓦得大骇,忽听得沈二爷缓缓说:“非礼勿视,莫要四处乱瞟。”
他背影宽厚又挺拔,一步步云淡风轻,就不曾回首过,怎知她在胡乱乱看呢!
不多时,穿过西北角的月洞门,赦然是个古朴安静的院落,青石板路洒扫很干净,月牙小池残荷吊影,角落有菩提一株。
进得屋内更是简洁至极,墙角画屏一扇,临窗大炕一张,椅子两把,搭着黛青竹纹椅搭,侧旁书案整齐撂着佛经、笔墨纸砚俱全,摊开的宣纸,已抄了半张金刚经,狼毫的毛尖还湿润,犹在滴着墨汁,显见誊抄的人离开时,走的很匆忙。
舜钰不经意的瞟过,字很好看,是沈二爷的笔迹。
房里原就燃着火盆,并不显冷,还是有侍卫进来,揭起铜罩,用铁钳夹几块新炭添了,再罩上。
同时,沈二爷撩袍坐上炕桌一端,指着让舜钰坐另一端,她摇头不肯,只近前嚅嚅道:“我得赶去太平县府衙送案卷,不能在此耽搁,沈大人若有闲余马车,可否借我一用?定不胜感激。!”
听得此话,沈泽棠让侍卫唤沈桓进来,沉声吩咐道:“你去太平县府衙一趟,替冯舜钰把案卷亲送知府董方手中。”
这怎可以?舜钰直觉不妥当,待要婉转推辞,但见他二人脸色……实识务者为俊杰!
她从袖笼里取出文匣,小心递给沈桓,谢过又道:“我那车夫还在官道边苦等,你若看见,让他也来此避雨、吃口热茶。”
沈桓满口答应,不动声色地朝她一挑浓眉,自然解其意,还是怕她胡言乱语!
都替她去送案卷了,她冯舜钰岂是无情人。遂眨巴两下水目,朱红嘴儿呶呶,让他尽管放心就是。
沈桓这才松口气,咧咧嘴而去。
沈泽棠微蹙眉,见舜钰也不来炕上,只拣了炕边一把椅,挨挨蹭蹭坐了。
他抿了抿唇瓣,并不言语,随手拿过一卷书册看。不多时,进来个光头白净的小沙弥,手里捧僧袍一件。
他吩咐递给舜钰,小沙弥乖巧照做。
舜钰忙道声谢接过,却有些不知所措,其实是懂沈二爷用意的,让她换下身上湿冷衣裳。
……可斯是陋室,无所遮掩。
总不能……让她在沈二爷面前宽衣解带吧!
沈泽棠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奇怪的抬眼,就看到冯舜钰捏着僧袍,一脸苦恼极了的模样。
不知怎的,却莫名的取悦了他。
沈泽棠微微一笑:“你我皆男子,还有什么需避讳的?”
舜钰觉得定是自己多疑,她怎听出他话里有种戏谑的意味。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男男之间也应遵礼守节才是。”她忽然觉得有些热,身上都出汗了。
索性舔舔唇道:“我已不觉冷,不如就不……!”不换了吧!
话未曾说完即被打断,沈泽棠指向那扇锦屏,可去它后面更衣。
舜钰呆了呆,看他噙着笑,继续俯首看册,愈发看不懂眼前人,是在逗她么……一点都不可笑!
算罢!不过一场萍水相逢,她亦没必要太过较真,转身即朝锦屏后去。
……
侍卫端来滚滚的茶水,搁至炕桌上。
徐泾掀帘兜头而来,他面容严肃,从袖笼中掏出一封密笺递上,压低声说:“甘肃那边传来讯息。”
沈泽棠神情一凝,接过即拆开,细看两遍后,丢至火盆里,看着白笺极快燃成焦黑灰烬,少顷才道:“甘肃布政使程前,才任职数月,果然虎狼之心已昭显。”
“二爷此话怎讲?”徐泾有些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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